第八十五章

来一个be的

烬

朱志鑫第一次见到苏新皓，是在朱家老宅的银杏树下。

那年他刚满十六岁，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袖口卷了两圈才露出手腕。管家领着个比他高半头的少年走过来，银杏叶落在少年肩上，他抬手拂开的动作利落又矜贵。“这位是苏先生的长子，苏新皓，以后会协助你处理公司事务。”管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恭敬，朱志鑫却只盯着对方那双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碎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彼时朱家正陷在资金链断裂的泥潭里，父亲突发脑溢血卧病在床，留下一个空壳子公司和一屁股债务。苏父是唯一愿意伸出援手的人，条件是让苏家继承人苏新皓进入朱家核心团队。朱志鑫清楚，这哪里是协助，分明是来接管的。

他们的交集从会议室开始。苏新皓总能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递上一份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报表，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成了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节奏。有次朱志鑫对着堆积如山的合同熬到凌晨，抬头就看见苏新皓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端着杯热牛奶。“空腹熬夜容易胃出血。”对方语气平淡，却把牛奶塞到他手里，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心脏，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们开始一起加班，一起吃凌晨三点的外卖，一起在天台上看城市的霓虹。朱志鑫发现苏新皓其实并不冷漠，他会记得自己不吃香菜，会在雨天默默把伞倾向他这边，会在他对着父亲的病危通知书掉眼泪时，轻轻拍他的后背，什么也不说，却比任何安慰都管用。

变化发生在一个雨夜。公司终于度过危机，他们在酒吧喝了点酒，回去的路上遇到混混骚扰。苏新皓把他护在身后，拳头挥出去的瞬间，朱志鑫看见他眼里的戾气，却也看见他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动作。雨越下越大，苏新皓的白衬衫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露出紧实的脊背。朱志鑫伸手拉住他的手腕，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手背上，他才发现苏新皓的胳膊被划了道口子。

那天晚上，朱志鑫在苏新皓的公寓里帮他处理伤口。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浴室里，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擦拭伤口，听见苏新皓低低的呼吸声。“朱志鑫，”苏新皓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算什么？”

朱志鑫的动作顿住，抬头撞进苏新皓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反而像燃着一团火，把他整个人都烧得发烫。他没有回答，只是俯身，吻上了苏新皓的唇。浴室里的水声还在响，窗外的雨还在下，两个年轻的灵魂在这一刻，找到了属于彼此的港湾。

他们开始像所有情侣一样，偷偷约会。苏新皓会在周末带他去郊外的马场，看他骑在马背上笑得像个孩子；朱志鑫会在苏新皓生日那天，亲手做一个蛋糕，虽然卖相不佳，却让苏新皓笑得眉眼弯弯。他们以为只要再等一等，等朱志鑫完全掌控公司，等苏父接受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

可豪门里的感情，从来都身不由己。

苏父很快察觉到了异常，他把苏新皓叫回苏家，关了整整三天。再次见到苏新皓时，他瘦了一圈，眼里的光也灭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苏新皓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扎进朱志鑫的心里，“我父亲说，要么我和你断了，要么他撤资，让朱家彻底破产。”

朱志鑫看着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苏新皓不是不爱，只是他们都背负着太多。那天晚上，他们在曾经一起待过的天台上，静静地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苏新皓起身，“朱志鑫，忘了我吧。”

他走得很干脆，没有回头。朱志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手里还攥着昨天刚买的、苏新皓最喜欢的薄荷糖，糖纸被捏得皱巴巴的，硌得手心生疼。

后来，朱志鑫彻底掌控了朱家公司，成了人人敬畏的朱总。他再也没有吃过香菜，再也没有去过郊外的马场，办公室里永远放着一杯热牛奶，却再也等不到那个递牛奶的人。

苏新皓按照苏父的安排，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订了婚。婚礼那天，朱志鑫站在教堂外，看着苏新皓穿着笔挺的西装，牵着新娘的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阳光洒在他身上，却再也暖不透那双曾经有过光的眼睛。

朱志鑫转身离开，口袋里的薄荷糖已经化了，黏在手指上，像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只剩下满心的苦涩。

几年后，朱志鑫在一次商业酒会上遇到了苏新皓。彼时苏新皓已经接管了苏家公司，两人隔着人群对视，眼里只剩下客气的疏离。侍者端着酒杯走过，朱志鑫拿起一杯红酒，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疼。

苏新皓走过来，“朱总，好久不见。”

“苏总，别来无恙。”

简单的寒暄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这时，苏新皓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语气里带着朱志鑫从未听过的温柔，“好，我马上回来，等我给你带蛋糕。”

挂了电话，苏新皓对朱志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朱志鑫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原来苏新皓也可以笑得那么温柔，只是那份温柔，再也不属于他了。

那天晚上，朱志鑫回到空荡荡的公寓，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他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少年，在银杏树下笑得灿烂。照片的边角已经泛黄，就像他们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最终只剩下一地灰烬，风一吹，便散了。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一片一片，落在窗台上，像是在诉说着那段早已被遗忘的时光。而朱志鑫知道，有些人和事，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