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云殿的鎏金梁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阶下百官的朝服窸窣声像极了秋后残叶的私语。太微指尖摩挲着扶手上盘绕的金龙,“传朕旨意。”声音精准地穿透了大殿的寂静,“自今日起,朕正式退位,立朕之嫡长子润玉为天帝,总摄三界政务。”
虽然早就在润玉大婚时就明确了天帝有退位之意,但是照常理怎么着都要交接个几千年吧,太微着突然说退位,属实让一众老臣跟不上天帝陛下的思路。
“陛下!”天枢星君出列,“殿下虽贤,然刚刚大婚不过一月,正新婚燕尔,现在接任是否太急了些?”
太微目光扫过众仙,他笑了笑,“朕的大儿,旁听政务万年,执掌天道金印,现今大婚,正是成家继业之时,不算急。”
润玉上前一步,声音中全是挽留之意:“父皇,儿臣…… “不必多言。”太微抬手止住他,从龙椅上站起身。万年来积攒的威仪仿佛在这一刻散去,露出几分疲惫的苍老,“这龙椅,朕坐得久了,也该让你试试。”他摘下头上的紫金冕旒,亲手戴在润玉头上,玉珠垂落的瞬间,遮住了润玉紧缩的瞳孔。 “谢父皇。”润玉的声音微哑,屈膝跪地时,朝服在金砖上铺开,像一片沉默的海。
太微看着他叩首的弧度,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这孩子刚出生不久的样子, “从今日起,你便是三界共主。”太微的手落在润玉肩上,竟有些微的颤抖,“记住,雷霆手段要有,菩萨心肠也不能丢。”
润玉叩首:“儿臣谨记。”
传位大典办得隆重。太微亲自将润玉扶上龙椅,转身时和临秀并肩送上最后的祝福,便走出了九霄云殿。门外的晨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挡,忽然觉得一身轻松——那身压了万万年的龙袍,原来卸下时是这种滋味。
“陛下要去何处?”随行的临秀拉拉夏泉的衣袖问到。“上清天我师父的道场。”太微随口道,“把朕的棋盘和我这些年酿造的佳酿带上吧。”
那里云雾缭绕,自从师尊神识离开之后,本界法则神身也在这长久的岁月中不闻世事回归天道了。太微到的时候,虽然风景依旧,可总还想念当初头顶有人的时光。
“刚登基就擅离职守?”太微敲了敲棋盘,“这可不是天帝该做的事。”才玩了不过一局棋,玉儿就站在阶下,冕旒早摘了,发间只余一根白玉簪。他看着太微随意散着的头发,和那件素色道袍,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儿臣……”润玉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却成了,“父皇为何突然传位?”太微笑了,往石凳上拍了拍:“过来坐。”润玉当即坐在夏泉对面,顺便给自己添了一杯佳酿,塞了一嘴甜糕。“你认为,朕是为了什么呢?”太微执起黑子,随手落下,吃掉两颗白棋。润玉眨眨眼:“按照父皇心意,是想让我尽快联系天道吗?”
“朕老了。”太微看着棋盘,声音轻得像叹息,“感觉当年你祖父化道还在眼前,现在玉儿你也大婚,应该担起守护天地之责了。”夏泉抬眼看向润玉,“你年轻,有韧劲,更重要的是——你比朕更懂什么是‘守’。”
润玉猛地抬头,撞进太微的眼睛里。那双曾总是带着算计和威严的眸子,此刻竟有些浑浊,却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石桌上的佳酿酒香被风吹得更远些了,带着些微的甜意。
太微顿了顿,挥手之间将神魂中的太皓碎魂融进了润玉眉心。 润玉的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这么多年新生后的所有疑问在这一刻被太微轻描淡写的解答了大半。
润玉沉默着,执起白子,落在黑子旁。
润玉的棋落错了位置,落在了白子的气眼上。他有些狼狈地想收回来,却被太微按住手。
“帝王也有七情六欲,不丢人。”太微松开手,看着他重新落子,“生离死别都是常理,而且离我脱离这个世界还有很久呢。怎么着也会看着你们有新生龙族出生才会离开的。”
“快赢了。”太微指了指那枚黑子,“你看,看似绝境,其实路早留好了。”
那天的棋下到日暮西沉。润玉回去时,太微站在云阶上挥手,素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当年太皓的身影。 后来,三界都在传,新帝润玉治下清明,宵衣旰食,政通三街,为三界天地间第一位活的合道者。
新的一日,邝露和润玉并肩走向九霄云殿,晨光正好落在新帝的龙椅上,暖得像大日初照。她忽然明白,有些交接如同流水,前波让后波,才是天地存续,万象更新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