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碌....碌碌.....
车辙在路上印下两道深深的辙痕。似乎是货物太重,又或是长途奔波。马车的速度略微有些下降。
车夫有些不快的皱起了眉头,想起主人的吩咐,他毫不犹豫的扬起鞭子。
啪 !!
一道血痕瞬间带出了一匹马的嘶鸣 ! 车夫丝毫不为所动,又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街道上,人群挤在一起向着王城的方向蠕动着。他们拖家带口,扶老携幼。路上只有孩子们好奇地看着四周,问父母这是要去哪。
大人们只是哄逗着孩子。但眼里却透出一股浓浓的担忧,甚至是......恐惧。
明国王宫,华丽的宫殿内一人站在台前,正负手远眺王城外迁移到这里的民众。而在他的背后,正站着当下的首座大祭司。
一卦出而天下动,这是时人对明国卜司的评价。而作为明国卜司的首座大祭司,能让他躬身等候的人。就只有那当今的皇帝,秦稷。
许久,秦稷转过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若被其他人看见肯定会十分震惊。堂堂明国一国之君竟然是如此模样。
站在他身后的刘辞见状心头更是一沉。现在是白天,晴空万里的天气在这两人看来,似乎已是大难临头的不祥之兆。
过了好久,刘辞才打破沉默。分明是卜司的大祭司,可那一双通古今,晓天命的灼灼之目已然是浑浊不堪。而那做工精巧的昂贵华服套在那瘦弱的身躯上更显得沉重不堪。
“陛下,时日无多了.....”刘辞的话很轻,甚至有些微弱。
这要是换做旁人,敢这么跟皇帝说话,绝对是活腻了。但秦稷听了后却只是微微一叹。
“真的算不出到底是什么劫难吗?”刘辞闻言,悲叹一声道。
“天灾,人祸......”卜辞依旧十分笼统。
“唉 !”
秦稷看着窗外正在搭建简居的民众,眉头一皱,转而看向殿内。对着殿外的仆从说:“把卫公叫来。”
不多时,明国卫公应召上殿。
“来的民众安定的怎样了?”
未等卫公站定,秦稷的询问之言就已脱口而出。
“回禀陛下。以王城为中心,方圆数千里,民众已经陆续迁至,军队也以派出维护秩序。此外,灵都,常邑,台灵三郡也已将各自郡内民众安定。余下十二都城皆已派兵把守,国内治安维稳一切正常。”
“那妖族可有异动?”
这次回答的却是刘辞。
“回陛下,我司已卜。卦象显示平稳,妖族并无异动。”
一旁的卫公闻言侧目刘辞,眼里的敬重愈发深沉。两年前,明国卜司刘辞起卦占卜明国下一年的国运。
这是历届大祭司的职责。也是民国能长治久安的根本,可那一次占卜。刘辞卜见了明国的亡国之灾 !
虽常言,卦不可算尽,恐天命之无常。卜卦本就是折寿损命的事。
可国难当头,刘辞毅然选择继续占卜,用自己的修为做媒介,算出了三年之后的此次浩劫。但自那之后刘辞自己双目失明,一身修为也荡然无存,自身仅余的寿数更是寥寥。
消息一经传出,举国震惶。秦稷当即决定将各地民众集中派兵守护以对大劫。可明国幅员辽阔。说集中,谈何容易。上百县郡,最终商定下来适合安置的城池,也只确定了十五座城。
以王城为中心,座落在各个方向的郡城拱卫着王城。如此大动干戈的集中就是为了应对这即将到来的灾厄。而刘辞大祭司之名更是彻响四方。在国人的心中已攀升到无可比拟的地位。
站立良久,卫公才回过神来。转向秦稷告退,出去主持大局了。
二人立于殿内,秦稷问刘辞,“还有多少时日。”
刘辞正色答道“自臣起卦之日至今,距三年时限仅余三天。”
“知道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臣,告退。”刘辞请退,秦稷也挥退左右侍从。
空旷的大殿内,秦稷驻足看向脚下的王城,这里是整个明国的龙脉所在,国运自此散出,惠及黎民百姓。
秦稷又看向外城的百姓,乱世将至,他这一国之君却又无能为力。
“唉,但愿天佑我朝。”秦稷悲痛的祈祷着。
灵都 边界
“来来来,这里这里。”一片草地上,一群汉子正吆喝着插桩上梁,搭建简居。孩童们在一旁的草地上玩耍。一个孩童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呈给一个人看。
“牛叔,地里都没嫩草了。”被叫牛叔的汉子,从孩童手中拈起一颗草看了看。
“嗯,快入夏了,羊吃老草也行。”
“哦,那我就把羊放到山坡上了。”
“去吧去吧。”
汉子挥了挥手,回头我另一个正在忙劳的人。
“老张,这一片儿的房子啥时候能搭好?”
被叫住的人顿了一下,想了想道。
“还得三天。”
“得嘞,让兄弟们再加把劲,这事宜早不宜迟。”
“嗯,知道。”老张正色回答道。
牛铁看着忙碌的人们,民众也正在将自己随身的器物安置下来。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牛铁心中却有些不安。
手伸进怀中握住宗门的命牌,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这时,一旁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些骚乱。
“大家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这里。饭粮肯定不多了,这是我们家主人的一点心意,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吆喝着,礼貌的言谈折射出主家气度的不凡。他的身前是一口大锅,里面煮着一大锅稠密的白粥。
“大好人呐!”
“谢谢谢谢,我们也真的没多少粮食了。”
感谢之言不断响起,牛铁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也有了底气。民之如此,何以惧之!
“先生是修行之人吧...”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牛铁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一女子眉眼含笑,气度温婉。远远望去,便如一副美人画卷般。这样的气度,定是大家闺秀才能成养的。
“居士好眼力。”牛铁也不惊讶,大户人家眼界自然宽广。
“这是一些俗物,希望道长不要嫌弃。”女子挥手,侍从们提着一个个箱子过来。
“金银之物取之有道,大不可无端取之。”牛铁正在推辞,可忽然闻到一股香气入鼻。
“小女子自是明白江湖道义,不敢叨扰道长。只是些饭菜,好不让那些兄弟们饿了肚子。”
一番话下来,一派大家之风淋漓尽致。牛铁自然也不再推辞,招呼了手下弟兄来大块朵颐。
等几人吃的差不多了,一旁的女子正哄着怀里的婴儿入睡。
“哦哦,小鱼不怕不怕,叔叔们都在呢。”
一旁的牛铁听着,也没出声。只等到孩子睡着后才问道:“孩子几岁了?”
“六个月大。”
“这倒是我不懂了。”牛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道长看我这孩子怎么样?”女人怯怯的问道。
牛铁了然的点点头,盯婴儿看了一会道“挺水灵的。”
“谢道长。”女人抱着婴儿就要跪下,牛铁连忙把人馋起来。
“乱世将至,我尽力护他周全。”
“谢谢...谢谢.....”如此,一个小小生灵就被托付给了牛铁。
明王城
秦稷坐在案牍边,随着他的一道道命令,整个王城和其余十五都城如同一个机关一般缓缓运作着。做完这些,秦稷又登到望台上,负着手,看着逐渐沉重的天空....
明国卜司殿内,刘辞把玩着手中的龟甲。手中抚过那推演过无数遍的卦象。
“吉凶难料啊....”沉顿了一会,刘辞抬眼看向天空,身后的机关鸟报出了清脆的啼鸣。
“传令下去,时限已到,灾起。”刘辞苍老的声音却显得格外决绝。
卜司的人迅速禀告了朝廷。一时间,以王城为中心,消息迅速蔓延开来。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明国边界,动物们正集体向外迁移,兔子跳跃着从狼和狐狸中间穿行而过,所有猛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和平共处。
境内的湖泊河流,但凡能通向外域的河流都有鱼类大量涌出。秃鹫和乌鸦安静的潜伏在山岭中。在感知敏锐的动物们眼里,明国逐渐变得凶险起来。
灾临的第七天。明国境内的湖泊水位已经下降到原来的一半。土地正逐渐干燥,庄稼枯死树木不渡。
一开始,人们还在防备外敌来袭,而后来人们逐渐意识到大祭司占卜到的灾厄是什么了。灾荒!明国史司将本年年号变更为灾荒年,年定为启年。史称,荒启。
为了应对天灾,各地粮仓被重兵看守,严禁明火,以确保粮仓供应无误。所幸王城中储粮与各地存粮都十分充足,加上边界别国的稍稍援助粮食。此次劫难应该可以平稳渡过。
就这样平稳的过了三个月,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临近渭谷粮仓的漕粮要道却突然被人袭击了,运输粮草的官兵无一生还。秦稷震怒,立即下令彻查此事。
陈贵是渭谷粮仓的守官,掌控整个渭谷平原的粮草调度。但自从他附近的漕粮要道被劫后,他心中就一直有股不安的感觉笼罩着。
当今时局本就特殊。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粮车被劫很难说不是有人谋划的。他有种直觉,对方就是冲着他和渭谷粮仓来的。
从王城调派的精兵正连夜赶赴这里,从距离上来看渭谷粮仓离王城不远,陈贵这才稍稍安心。
“但愿王城的人来的及时。”陈贵在心里想着。
但事实证明,对方根本没打算放过他。当成贵发现枕边自家儿子的长命锁时,陈贵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手中攥着长命锁下压的纸条,陈贵一点点的打开,他情愿对方是为了他所有家产。
“渭谷粮仓....”
轻声念出纸条上的字,纸条从无力的手中滑落。
“完了。”陈贵正要喊人,突然一阵迷烟升起,陈贵脚下一软,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渭谷粮仓失守,守官陈贵私通外敌,放火烧仓 ! 叛国而逃 ! ”
消息传出,整个渭谷平原一片哗然,原本紧绷的时局瞬间动荡不安。民众之中,惶恐不安的气息正在蔓延。
渭谷粮仓,是供给着整个渭谷平原的庞然大物,整个渭谷平原粮食供应都来自这里。而等王城的精兵赶到时,满仓食粮十不存一。滔天大火下,当地的修士也只能保下这么多了。
绝望与恐惧开始在不安里滋生,民众不禁开始担忧自己的生计。
王城大殿
“混蛋 !”秦稷彻底怒了!
“私通外敌?他一个守官哪有这么大胆子!陈家一门上百口人,都不想活了?!”整个朝堂跪倒一片,满朝文武皆是沉默。
“传令下去 ! 王城戒严,各个郡邑肃清一切可疑人员 ! ”
命令下达,谁都知道秦稷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明国卜司上下全出,起卦卜辞。机务处更是全速运转。
有了修士插手人间政事,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各地的奸细歹人无处可逃。
一时间,王城风雨飘摇。卜司计卦,无论品阶大小,纠察肃清之人不计其数,各个都邑也都着手肃清疑党。
秦稷的铁血手段震慑了那些在暗涌动的势力,让它们不再轻举妄动。
可渭谷粮仓已经是十不存一,造成的漏洞只能由其他粮仓弥补。
秦稷下令,让其余粮仓加强守备。并加紧与别国商榷运粮事宜。事到如今,他也有点回天乏术。
渭谷平原占地不小,几乎占了整个明国五分之一的土地。而那渭谷粮仓可是汇存着平原上近一半的粮食。
渭谷平原
陈贵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他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而当他看见一个与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他面前时。他就明白,粮仓失守了。
想到这里,内心不禁一阵酸楚。自己舍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可终是没守住那渭谷粮仓。
可怜陈贵,现在还不知道外界的一世骂名,这又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清白的冤魂啊.....
在他倒下之前,似乎听见那人说着什么圣兽之类的词。无力的张了张口,无声的质问着,可终于是没人能听到了。
“准备一下吧,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但明国的口子已经撕开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了。”
“嗯。”
黑暗中的人似乎已是成竹在胸的肯定。至此,这场关于明国的劫难才悄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