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余日成出院了。这事对他日后影响还是相当大的,后面他遇到不少困难,他总是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扛扛就过去了,最后终于扛出一个惊天雷来,不过那是后来的事了。
出院后距离开学的日子也就剩余不了几天了。余日成把行李收拾好后找了余良一趟。余良告诉他,全家已经决定支持再复习一年,再冲一下。
余日成说,那太好了,预祝这次成功,复习务请考虑下我的建议。余良说是的呢,我已经知道你的用意了,而且上次效果那么好,我会继续坚持的!
余日成回到学校后易疲劳、嗜睡,动不动就会淌虚汗。余日成知道那是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幸好高三没有新课只是重复高一高二的内容,别人在利用这次机会补上原来不懂的,余日成基础不错,刚好可以偷偷懒。
余日成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目前情况,觉得自己高考最有可能出现波折的就是数学了。数学要求掌握的内容搞是搞明白了,但他缺少大量的练习去巩固,他练得太少了,他习惯于在草稿纸上划划,然后找出思路就算是做完了。物理老师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这种情况日常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包括现在老师改试卷时也没有上纲上线严格要求,一旦上了高考的考试场,还是这么随意的写写划划,这是要吃大亏的,当时他没放在心上。现在回头看,自己确实存在这样的软肋。
文科班原来在三班隔壁,余日成经常能与许若雨、林竹、徐蓝碰上头打个招呼,但新学年文科班搬到学校东侧靠近小河沟的一个独立教室里了,彼此要想见一面还得特意去。余日成心想这样也好,免得打扰别人复习。
第一个周末,兄弟四人又聚了一次,彼此敞开心扉聊得很开。
谭化剑认怂了,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竞争力了,高考只能是一个遥远的梦了,也许他会选择再复习一年,也许就不复习了。另外他开始约会了,约会的对象则是谭玉翠。
倪焕然和林伟全则说他们本来就没指望考大学,到这个时候该是快到达自己学生生涯的终点站了。
余日成没吭声,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他来讲考上大学不是问题,问题是能考上什么层次的大学而已,如果这个时候他还讲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之类的就有点矫情过头了。
但余日成有点感慨,两年前来黄沙岗中学报到的情形依然在目,现在却已经斗转星移了。关键这种斗转星移不仅是体现这两年,而且会对这一辈子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哥四个的分道扬镳严格意义来说就从现在开始了!
四人分手后,余日成回齐家。
许若雨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过来了,她跳下车来问余日成怎么一个人在这晃呢?余日成说刚与几个同学小聚了一下,你周末怎么不在家复习,干吗去了?
许若雨说到商场买点东西。余日成说哦,最近学习怎么样?
许若雨说还那样,反正林竹徐蓝也不弱,彼此追得比较紧,那像你呀,一枝独秀呀。余日成说不会了,估计很快就有人会赶上来了。
许若雨说怎么会,你的优势这么明显。
余日成说正因为如此,自己好像失去激情了,没有目标,迷航了。
许若雨见余日成答得认真,赶紧转移话题说你对高考有把握吗?余日成也不想装,直接讲肯定能考上,但不知道是能考上什么样的学校。
许若雨伸了下舌头说,我还真不敢这么笃定,感觉有点乱了。余日成说放心吧,你肯定能考上的,跟我一样,就是不知道能上什么学校。
许若雨说今年高考虽然黄中厉害了一次,但往年一个都考不上的情况也不少,不能盲目乐观呢。
余日成说别担心,我知道我们都能考上的,只是优劣区别而已。
许苦雨说你总这么信心十足的样子,就不会给自己留点余地?余日成说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一会儿就走到齐家边上,两人准备道别分手。余日成想再说点什么,动了动嘴皮。
许若雨敏感地察觉到了,她问想说什么。余日成愣了愣说没什么,突然忘记了,记不得了。
许若雨说最讨厌你这种样子了,再见!
余日成说再见。
六十二
元好曲不是本地人,他是邻县的。
元好曲父母是当地的小学教师,所以严格意义上说,他算是子承父业。
元好曲优秀不优秀?元好曲说得好,江苏省近几年高考升学率只有百分之十几,我再不优秀,但升学了,那至少在全省是排在这个百分之十几内的。
元好曲学历史也是调剂过去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就是这么调剂过去了。那时只要能进大学门,至于调剂到什么专业,自己喜不喜欢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在大学里元好曲出了点事。元好曲平时喜欢写写画画投投稿,他有一次就某个历史事件作了一些探索与评判,他自己很满意,感觉写出了新意写出了风格写出了水平。
编辑在审稿时发现这个作者在认识上就存在着原则性的错误,于将相关情况反馈给学校。学校当时就比较紧张,赶紧组织相关专家和人员对材料进行重新审核,并对元好曲个人情况进行审查。审核审查结论是,这既不是什么政治问题,也不是什么坏分子,元好曲就是一个看问题有些偏执的二货青年,看人看事看问题的角度比较走极端,如此而已。
既然是这样,学校从爱护年轻人的角度出发,对其没有进一步处理,只是批评教育了事。但元好曲不这么看,他认为受了冤屈了,他就不停写信向相关部门反应,相关部门作了调查后发现他是没事找事型的,略作安抚就翻篇了。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可元好曲从此就郁结在心,总感觉到有大志而无处伸展。
毕业后元好曲分配到了黄沙岗中学。开始有些摸门不着,但经过几年的教学实践他很快积累了心得适应了情况。他证明了他是那百分之十几中的人。
元好曲很快成了家,爱人就是学校附近村庄上的,与刘长英老师是一个村的。小夫妻俩也算恩爱和美,结婚一年多后,爱人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后,元好曲教学更上心,他感觉后继有人了,他没做到的儿子可以继续努力,他有希望他有奔头了。
元好曲与余日成在高一时发生过一次交集,他帮同事陶老师代了几节中国历史课。他发现余日成这个同学接受得特别快,他的课讲完了,余日成不需要背诵,直接能把他的内容复述出来。他主动跟余日成沟通了下,余日成说小学初中时听《岳飞传》《杨家将》都能复述出来,何况现在的一节历史课。
“再说了,”余日成接着讲,“中国历史,上下全算起来不就三千多年嘛,拢共经历过这么多朝代,每个朝代发生的能影响历史进程的也就那么几件,这些重大事件是在哪些背景下发生的,对整个历史发展进程有什么积极的和消极的影响。”
虽然余日成的话有些满瓶不动半瓶摇的意思,元化曲也比较烦他头动尾巴摇的样子,但这小子讲的整个逻辑关系是清晰的,脉络是对的。一个中学生能有这样的认识,应该算是相当不错了,至少学好历史课不在话下。加上老师们在办公室聊天的时候,听地理王老师讲过这个余日成,说他学地理是个好手。
元好曲那时不禁就对余日成留上了意。
高二分班时元好曲成了文科班的班主任,他发现余日成作为全校第七名分流到文体联考班,他动了爱才之心,专门找了两次余日成,准备将他招至麾下,而且明确告诉余日成,只要你好好配合老师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不是问题!
可余日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坚持不答应不松口,加上甘子牛老师也死死盯着余日成不放,后来只能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余日成经过短时间的调整,成了理科第一名。
元好曲不禁有些可惜,余日成到文科班来应该也是一把好手,文科班现在可能会一霸多强的局面,而不会是现在的群雄并列。
六十三
元好曲带这届文科班,感觉比任何一届都累!
这届文科班百分之七十都是女生。女生有个好处,就是肯下死功夫,背熟练顺是她们的拿手好戏,但一旦上升到逻辑关系上,上升到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时候,她们则有些夹杂不清,而且她们认准了,很难说服。
本来以为女生相对男生而言逆反心理相对弱一些,管理上应该好一点,但本届三强许若雨、林竹、徐蓝中除了林竹比较温和比较配合外,许若雨和徐蓝个性一个比一个强。
如果她们之间能拉开距离,树立一个领养羊,他的工作也会好做一些,毕竟对学生而言,学习成绩才是基础,其它因素则可以往后排一排。可惜也不是,这三个犹如出槽的怒马一样,时前时后,很难说她们三个人谁更强一点。每当这个时候,元好曲都会不自觉地想起余日成,如果有个强一点男生在会不会好一些?
就拿评全校“首届十佳学生”来说吧,虽然是无记名投票选择,但最先还是各班推荐出初选名单的。许若雨、林竹和徐蓝这三强中无论推荐谁,都没有问题,都有一定竞争力。相反,无论推荐谁,对另外两位都不好交待。当时推荐许若雨时,林竹还好一点,徐蓝那些天目光如刀,每次都虎视眈眈的,搞得元好曲都不愿意和她对视,好像元好曲像欠了她什么一样。
但有什么办法呢,许若雨成绩不比她差,许若雨爸爸是企业老总,艾副校长是许若雨爸爸的同学!这些人脉关系虽然摆不上台面,但它是事实存在,这不是什么暗箱操作,更不是我元好曲阿谀奉承!人嘛,总是社会的人,牵一发动全身的!许多不尽合理的表象下实际蕴含着极其合理的内核。更何况把这个推荐名额给你徐蓝就合理了?对许若雨和林竹就公平了?你徐蓝也没有强势到死死压住另外两位同学嘛!你要是像理科班的余日成那样一家独大我元好曲倒也省了不少事。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想起甘子牛,甘子牛是真幸福,他不需要权衡也不需要摆平什么,无论什么荣誉什么成绩他给余日成总是对的,总是合理的,既经得起现实拷问,也经得起历史检验!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会有一个疑问在脑海中飘过:余日成当初如果过来文科班的话会不会有统治力?
上面说的是元好曲老师的痛,但元好曲老师也是幸福的!
历届黄沙岗中学文科班学生中能有一个较为出色的就知足了,当年能考上专科更好,即使考不上也不要紧,复习一年基本能走。但这届不一样,这届有3位出色的学生,按这个势头基本都有毕其功于一役的可能,这要是3个人全部考走了,那也是创造黄沙岗中学文科班的历史了!
另外,她们的竞争是白热化的,是摆在台面上的,是没有回旋余地的,元好曲知道这种竞争是相互促进相互成就相互提高的的最好的催化剂!
有这三名女生同时在的时候空气中都能感受到杀气,都能感觉到气氛的凝重!相反,理科班余日成和李大圣也是竞争对手,但这两人在一起时总是云淡风静,纯哥们!似乎完全不存在竞争。
有竞争就有活力,而且这种竞争不需要元好曲鞭策,它是自然而然就产生了,而且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这是好事!元好曲感觉这是一种幸福!这是一种享受!
这也是元好曲有信心创造黄沙岗中学文科班高考成绩新历史的根基所在!
现在她们的成绩一直呈上升趋势,而且彼此动力十足,完全不用他担心和督促。
他自己也琢磨出点味道来了,他只要做好两个角色就好了,一是作为任课老师,把自己的课教教好就行了;二是偶尔充当调停人的角色,毕竟有时竞争白热化的时候会绞在一起,这时只要他上去捋捋顺就可以了,然后让她们继续争!
六十四
所有人都在拼命准备着,但余日成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
他现在很难集中精力。
仲医生讲过,他目前没什么毛病了,需要注意的就是两点:一个就是要坚持打3-4个月针,彻底清除余毒;另外因为这个病本就因为疲劳引起的,所以没有一年半载他很难恢复原来的体力,他必须得休息。
打针他坚持了。每天晚自习结束后,他一个人悄悄跑到黄沙岗镇医院去,他姐姐的两个同学在那当护士,总会有一个人在的。
开始还好,但一个月下来两边屁股都打花了。
一般人没受过这个洋罪不知道后果,不间断的打针会导致针眼周边的肌肉暂时性僵硬,连续打下去的直接后遗症就是屁股上的肌肉都硬梆梆的,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但护士在选择戳针的时候手一按就知道了。
两小护士都心疼,哎呀,弟弟呀,这可怎么办呀,我们都没法下针了呀。而且还有两个月呢?!
余日成也没办法,呵呵,挑最先打的地方下针,毕竟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应该比新针眼的地方好多了。
余日成每天拖着僵硬的屁股慢慢上学放学。怕老师和同学们担心,也怕学校让休学什么的,患病及打针一直都隐瞒着,没有人知道。
后来其中一个护士不知道从哪打听过来的消息,说是每天用热毛巾烫捂一会儿能帮着恢复。两个小护士真的购了几条毛巾,每天余日成打完针后,她们都帮着烫一会儿。余日成觉得效果蛮好的。
后来每每想到这事余日成都感到不可思议:一是乙型黄疸肝炎是有一定传染性的,虽然经过治疗好了,但没有医生的认定应该不可以上学的;二是两个小姐姐私下帮人打针按现在要求应该是违规的;三是自己能坚持三个多月打针回想起来也是惊为天人,现在自己肯定做不到了,当然,现在也会有更多的方法来解决了。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易疲劳了。
病理性的疲劳与生理性的疲劳是两个概念,余日成是有切身体会的。后来在部队当参谋的时候,每年军事演习他可以连轴转一个星期不怎么休息,中间随时得空随时打盹,一有响动立马惊醒,使劲拍几下脸又能生龙活虎地投入战斗。
但高三时病理性疲劳不行,一感到疲劳头就晕了,然后脑袋不自觉地就耷拉下来了,靠意志坚持不了!
他那时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学习瓶颈症结,那就是自己做题量不够,平时就某个题目纸上谈兵可以,但像高考这样,连贯专注地做大量题目时易出现莫名其妙的错误,有些错误简直是让人无法接受,这个问题没有其它更的办法,只能通过一定量的规范训练和练习才能纠正。
但余日成那时没法做到。
每天下午4点以后是大家做当天课堂作业的时候,也是余日成最难受的时候,出虚汗,思想不集中,难受的时候他甚至想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为了不打扰大家,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悄悄走到学校东侧的小河沟边上,那边野草齐人高,他猫在里面没人会看到。
他提前准备了几张报纸铺在那儿,每天下午他都定时准确找到那个位置,然后拔根狗尾巴咬在嘴里,安静躺下来,听风吻草叶,听小虫低吟,听鸟雀高唱,当然也有远处时隐时现的学生嘻笑声。
也有两次让他惊魂的时刻,一次他躺下不久,听到“沙沙”声,他头略抬起来一看,全身肌肉收紧。一条水蛇正经过这里,两个家伙对视!余日成左拳蓄力(右拳压在身侧,不能灵活动作),随时准备发力打飞对方,但对视紧张了一会儿,蛇慢慢走了。
还有一次,余日成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急促的抽泣声,余日成打个激灵醒了,然后睁眼就看到梨花带雨的许若雨的脸!一开始余日成以为是幻觉!
六十五
元好曲近来日子过得很不开心。
妻弟最近急着盖新房,年后要结婚。丈母娘来找过老婆,在房内嘀咕了半天。
丈母娘走后,妻子说要想办法筹一笔钱给弟弟盖房子用。
元好曲没吭声。自己是外县人,离家比较远,每年只有假期才偶尔回去,自己的工资不高,而妻子是农村的,没有工作,夫妻俩只能靠他并不丰厚的工资过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现在又加上孩子,更加捉襟见肘。现在突然冒出妻弟要借钱盖房子这摊子事,他感到很无奈。
无奈了几天后,他开始变得生气。
他想,如果你成丽丽也是大学毕业的有工作的,有工资的,我们何至于此?
他又想,如果你成丽丽家庭条件好,你父母是个有头有面的人,对我的事业也会有帮助,我又怎么会如此孤立无援?
他生气了几天后,开始变得有些愤怒!
他无奈他生气他愤怒!
他无奈生气愤怒后,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休了你!
这个念头一出来后,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强迫自己把这个念头的小苗掐灭掉!
但这个念头的小苗一旦破土,就像野草一样疯长。生长的速度远远超过他掐灭的速度!
那些天元好曲没日没夜地掐,但小苗没日没夜地长。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这个小苗已经不是小苗了,而是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了!
他承认他失败了,他拿这棵小树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棵小树像中了邪一样像浇了催生素一样,继续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往高处攀升,终于有一天枝繁叶茂,大树参天!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怎么看成丽丽怎么不顺眼,原来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缺点,一下子全露出来了!不仅是缺点,后来发展到他发现他原来认为的优点也全部是缺点了!成丽丽原来是一个没有优点的人!而且她的名字竟然叫成丽丽,我的妈呀,多么俗气的名字呀!
他很抓狂!
当年我是不是瞎了!?怎么会看上她?怎么会跟她结婚成家?我疯了吗?!
元好曲心中翻江倒海,但表面依然平静,日复一日,正常上班上课,正常买菜做饭,正常抱孩子洗尿布。他不停告诫自己他是文化人,即便过不下去了,他也用文化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更何况他现在跟成丽丽离了,孩子怎么办?自己下一步怎么办?他可不是移情别恋!他只是不爱成丽丽了,或者说他一直没有爱过成丽丽,他怎么会爱上成丽丽这种庸俗无知的女人呢?
他开始变得喜欢在办公室呆着了,回去他受不了成丽丽的唠叨,他更受不了成丽丽指派他干这干那。
他现在唯一回去的理由就是想儿子了。他看到儿子撅起肉嘟嘟的小嘴叫爸爸的时候,他心都碎了:儿子,你知道爸爸现在心里好痛苦啊!
有几次他想跟成丽丽摊牌,但又强忍下去了,离婚理由呢?
庸俗无知,甚至是妻弟要钱盖房子?这都不是好理由,或者放不到台面上去。
说没感情基础,说当初双眼被蒙蔽了?也没用,因为法律只问理,不问情的,行不通!
那些日子元好曲有些绝望了,因为他发现自己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寻找不到出口了!
六十六
元好曲开始转移视线。
他更注重教学工作,唯有如此,他才能暂时把自己解放出来,才能寻求到片刻的宁静。
手下这批学生已经高三了,还有大半年时间就要毕业了,以他的经验,只要这时候方法得当,还有个别学生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能从一个一般的中等生跨进先进学生的行列。他必须激发出所有学生的潜能,这是他一个老师要做的,也是能做的,他要创造新的历史也必须要做的事。
他把全班花名册摊在办公桌上,然后按现有的成绩重新排名,全班七十一人,他从第二十五名开始倒着向上找谈话。按正常来说,找前十名谈就可以了,但他这次扩大谈话规模,他不想漏掉任何一个有可能的有潜力的同学,当然,这也是他打发时间的一个好法子。
他谈了三天,还差几个人也就是前几名,他就要完成这项宏伟的工程了。
他点了一支烟,伸了一个懒腰,他等待着下一个进来的学生。
这次进来的是许若雨。
关于许若雨,他太熟悉了。或者说许若雨是他最熟悉的几个学生之一。
他知道许若雨的爸爸许成梁是镇办企业的老总,是艾副校长的同学。为了答谢校长、老师们平日对女儿的关心,许成梁曾经宴请过校长和老师们几次。元好曲自己也参加过两次,在杯来盏往中,他感觉许成梁是个有大格局的人。
他知道许若雨还两个姐姐,当年也是黄沙岗中学初中部的优秀学生,校花一样地存在着。老师们曾经可惜这两个孩子上了中专,要不然肯定也是两个大学生。
他知道许若雨进校以来就一直排名前三,哪怕高一没有分科时,她的物理是短板时也没有掉出前三名的记录。
他知道许若雨基本预订了一个大学名额,即使明年高考黄沙岗中学文科班只有一个人,那她也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学生太有个性,太有主张,而且听不见老师的意见。
许若雨与唐晚诗老师发生冲突的那个事件,就是他元好曲调解的,调解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个学生的执拗经常让他感到无助无力无趣无能也无法。
他还为许若雨受过委屈,上学期争“校园十佳”的时候,他力主把本班的推荐名额给了许若雨。然后,他就感受到了徐蓝好几天的如刀眼锋。林竹虽然没说什么,但想来也有些不痛快,正因为林竹没有任何表现,所以他反过来感觉有些对她不住,因为林竹一样配得上十佳学生的称呼。
现在许若雨正在他的视线中走进办公室。
许若雨今天是牛仔裤配一件花俏的两肩隆起的公主衫(不知道公主衫的请百度或询问70年代初出生乃至更早的人恶补)。本来这种花俏一般人难以驾驭,但穿在许若雨身上就是那么搭那么自然。
元好曲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一个美人胚子,上了大学后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同学,她一定会成为一名现象级的学生。
几天谈下来,他已经有谈话套路了。
他按着已经形成的套路有条不紊的一段一段地进行着。
许若雨也亦步亦趋地答着。
元好曲感觉可能前面谈过的同学回去宣讲过了,因为越是后面的同学越是熟悉他的问题,回答起来几乎不假思索,有些因为他曾经以为学生们难以回答或需要深思的。
他停止了套路询问,他直接问许若雨:“你回答得太好了,是不是前面谈过话的同学已经告诉过你们,我要问的问题呀?”
许若雨愣了一下,翘起嘴角露出梨涡说:“没有吧,我不知道呀,我只是按照我实际的想法回答的呀”
六十七
元好曲有些不快,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做人要诚实,学生尤其如此!”
许若雨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回答:“元老师,刚才我真的按我真实想法回答您的。”
元好曲心中的不快倍增:“我不是说你有没有按照你的真实想法回答,我是说你们同学之间相互传话了,你们有不少人提前知道了我要问的问题!”
“我不知道其它人有没有相互交流,我是没有。而且我都不知道您已经找了很多同学谈话。”
元好曲最后的一丝耐心也失去了,他心中的激愤之气再也压不住了,像这种特殊的学生牛什么牛,仗着家里的条件优渥,什么事都要争个先,连十佳学生这样的荣誉也不放过,搞得自己当时非常被动,你成绩有绝对优势吗?你没有!最后还不是因为你家里原因?还不是艾副校长?你父亲即便是艾的同学,但如果没有今日的地位,艾会专门和我们这些老师打招呼吗?不是你父亲隔三差五地款待老师,逐个与老师沟通,老师们会对你这么关心吗?
“够了,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已经找20多位同学谈了两天了,你竟然说你还不知道?谎不是这么撒的!”
许若雨其实是真不知道,她每天晚上看书看得很迟,到班后除上课特别认真外,课余时间她基本都趴在桌上打盹,因为平时她有些高冷,同学们也不去招惹她。同桌的林竹更是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
“我真不知道。”许若雨还是轻声地辩解。
“行了!别说了。老师又不是傻子,老师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你们有什么小动作能逃过我们的眼睛嘛!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当时唐晚诗老师非要抓你一个典型!就你现在这个表现,哪个老师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学生!”
元好曲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刹不住车:“你与唐老师发生冲突,最后是谁出面解决的?是我!十佳学生是谁力主推荐你的?是我!”
许若雨有点懵了,她不理解为什么元老师突然把这些事全拉在一起讲。
“你父亲不就是一个镇办厂的厂长嘛!他再牛他也管不了我呀!”
元好曲不由地想起了最近正是为了钱的事而闹心,恍惚中他觉得丈母娘就在旁边看着自己,元好曲不由地大手在空中一挥,作分清界限状:“不要以为自己家里有点钱就了不起!我们做老师的有做老师的原则和尊严!”
许若雨很是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哪里做错了,不由得流下眼泪。
元好曲更是恼火:“你又是这一套!上次跟唐老师也是的,你这样老师就不敢批评你了?”
许若雨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蒙面跑出办公室。
元好曲的手正作势上场,见状一下子顿在空中。
他猛然想起,我刚才跟一学生这么说合适吗?我说这些干嘛!
他开始后悔!这都哪跟哪呀!
他稍平复了下心情走出办公室到小花园里转了两圈。他在心里评估着:许若雨应该没什么事,她的抗压能力还是不错的,应该也没有必要找其它学生跟过去看着。
他想了想,释然了。
他背着手慢慢踱到家属区。
他推开门一看,成丽丽正抱着儿子在家做家务,他心里一动,好久没给过老婆好脸色了。
他张开双手迎上去,成丽丽赶紧把小孩递过来,他一把把大人和小孩子都拥抱了起来
他拍了拍成丽丽的背说:“下午我打电话回去,请爸爸妈妈支援下,看能给弟弟凑多少钱。”
成丽丽心中感动,低声说:“谢谢!”
元好曲眼眶一湿,说:“一家人,客气什么!”
六十八
许若雨没有回教室,她边流泪边走向小河边。那边清静,她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河边的野草长得快有人高了,她用两手边拨拉着边向前走。快到河边的时候,她看到前面一小块空地,有个人躺在那,她定睛一看,余日成正跷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盯着她。
余日成使劲眨了眨眼睛,发现不是幻觉,真的是许若雨本尊,他一骨碌就站了起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许若雨心中一酸,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就不能到这儿来了?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余日成尴尬地抓了抓头:“我最近每天下午都会到这里来坐一会儿。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
余日成发现了许若雨脸上泪痕:“你哭了?怎么了?”
许若雨用力擦了擦:“没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
“哦,那你坐下来歇会儿?”余日成指了指空地上的报纸。
“嗯,你也坐。”许若雨坐了下来,并指了指身旁。
余日成隔了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还是余日成先开了口:“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
许若雨转过来头看着余日成,发现他一脸的焦急。
许若雨心中一动:“没什么,刚才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想,告诉你有什么用呢,只不过增加一个人心中添堵罢了。
“哦,那就好!”余日成不由地开心起来,“你复习得怎么样?”
“就这样吧,按部就班来。你呢?最近怎么老是看不到你人?”许若雨说,“你下晚自习也看不到人,我特意遇过你几次,也没有找到你。你怎么回去的?”
“哦……,我现在经常不回去,就住在学校宿舍里。”余日成支支吾吾的,他印像中黄疸肝炎有一定的传染性,他下意识地又往边上挪了挪。
“怪不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再看不到你,我都准备到齐家去问问了。”
“嗐,我能出什么事呀。”
“你复习得还好吧?”
“一般吧,遇到瓶颈了。”
“怎么了?”
“做数理化比较粗心,经常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错误,这个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必须通过有计划的规范训练才能校正。”
“你都知道怎么做了,那你做呀!”许若雨不由地以严肃的口吻教训起余日成。
“嗯嗯嗯,我尽量。”余日成浑身不自在。
“什么叫尽量呀,人家都是不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你是知道却不去解决。”许若雨嗔怪起来。
“嗯嗯嗯!”余日成开始冒汗了。
许若雨一看余日成被自己追问得满头大汗,不由心头一软:“知道问题在哪就好办了,我们是不知道问题在哪。”
又是好一阵沉默。
这次许若雨开了口:“余日成,后面我想一个人在家复习了,到班来好像也没有作用。”
“啊?”余日成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我想自己一个人复习,文科不像你们理科,我们更注重平时的积累和知识面的广度,有老师指导和没有老师指导区别不大。”
“哦哦哦,有一定道理,但还是感觉不对头。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事。”许若雨低着头悠悠地说,“就是不想来回跑了。”
余日成知道许若雨为人个性倔强,自己现在说得太多未必有什么效果,再说还有家长与老师把关呢,她总不能一个人的话都不听吧。
坐久了,余日成屁股有点疼,他站起来晃了晃:“那有事情怎么找你呢?”
“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呀?”一抹红晕爬上许若雨的脸颊,“我家号码是802315”
“802315!”余日成重复了一遍,开心得什么似的,捡起草丛里的一块土坷垃,用力向小河远处扔起,水面激起的波纹迅速向四周散开,几只不知名的水鸟突然惊起,飞向更远处。
六十九
他每天下午还是雷打不动地跑到小河边去躺躺,希冀再次遇到许若雨,但再也没有遇到过。
他有时到小河边会故意绕到文科班窗户去看看,许若雨果然不在,他也不敢问其它同学,只得悻悻离去。
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按照许若雨给的号码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性,估计是许若雨的妈妈,他吓得手一抖,话筒滑了下来。等他把话筒捡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挂断。他也没有勇气再拨打过去。
隔了一段时间,他才从林伟全口中知道,许若雨与他邂逅的那一天以后真的没有再进班级,一个人在家看书复习了。艾副校长和元好曲专程登门做过工作,但这个傻妞一个根筋,坚持不肯回去。许成梁也拿这个宝贝没办法,最后只好听之任之。
从那个时候开始,余日成心里就给许若雨留下了一个特殊的空间,他经常会想:她在干吗?她想我吗?她现在好吗?我何时能再见到她?甚至在结婚当天,新娘为何不是许若雨的念头都曾一闪而过。这种思念埋藏在他心中一直持续了30年,他把它藏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里,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包括许若雨本人。但直到有一天,经历一次意外情况,他才知道爱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才是至高无上的,无可替代的,包括父母子女都不能!这时许若雨在他心中才自然回归到同学的身份,他想像的许若雨的影子才风化、斑驳、消散。岁月给了他正解,他终于放下执念,与自己、与生活达成了和解。
余日成每天晚自习后还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到镇医院去打针。时间一长,他对两个小姐姐的打针手法也有了分辨能力:孙姐是扎得快,推针筒快,然后扎针部位会有好半天肿涨感;沈姐则是慢条斯理的,先轻揉扎针部位,然后轻轻一扎,缓缓推动针筒时,等注射完了,根本没感觉到。比较下来,他更喜欢沈姐打针,可惜两人轮换值班,次数相当,他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他只能在心里想行行都有奥秘,技术总有高下。
时间长了,他跟她们也聊聊天。他想我们学校男老师多得很,正愁找不到对象,我何不充当下月老?他把自己的意思分别跟两位一说。
沈姐笑而不语。孙姐则快人快语,我们医院的主治医生随便做一例手术,每次红包都不会低于500元,你们老师一个月才能拿多少钱?谁会嫁给老师呀?余日成闻言脸有惭色,只得按下不提。
兄弟四人周末又碰了一次头。现在兄弟聚会是形式大于内容,相互已经有间。
谭化剑的学习成绩像流星一样飞坠,不仅不复当年神勇,连中游都没有保住,他眉头之间的川字也越拧越紧。多年以后,余日成坐在谭化剑的出租车上不禁问道,当年你怎么回事呀?成绩怎么突然就一蹶不振了?谭化剑脸一红说,嗐,儿子都上大学了,还说它干什么呀,鬼知道是怎么回事!
倪焕然最小的姐姐当然没有等余日成登门求亲,她已经嫁给了本村在苏州做水泥板的小企业主。小姐姐小姐夫正等着他毕业后一起加入开创新天地呢!
林伟全的父亲一直在西北地区做钢架结构也需要人帮忙,他随时准备过去子承父业。
四个人只有余日成没有定数。
期末考试余日成还是有惊无险地拿下了第一名,但他隐约听到了后面追赶者的脚步声!
那一学期,他最大的收获其实是终于可以摆脱打针的阴影了!
七十
寒假后余日成在齐家帮着拾掇了几天,回到家已经离春节很近了。
父母问余日成身体怎么样。余日成说早就好了,三个多月的针也打完了,没什么问题了。
父母说今年辛苦了,过年的杂务也不要你烦了,你这两天就在家里好好帮着邻居们写写对纸(联)。余日成说也好,现在还真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妈妈说是哩是哩,庄上有两个跟你一样的病,一个治疗不彻底转成慢性了,听说要吃一辈子药;还有一个休养了一年多才恢复,但也不敢随便挑重担了。父亲乘了母亲一句,跟儿子瞎说什么呢,你自己忙自己的,别在这儿瞎叨叨了。
余日成老老实实在家写了两天对联,家里到处挂的是。晚上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各家各户年除夕一大早就吩咐小孩来取对联,余日成又备了不少红纸,差哪补哪,一直忙活到下午四点多钟才结束。这时候母亲的年夜饭也做好了。
余日成奉命去请大爷爷(余日成爷爷的亲哥哥)以及大叔、二叔起来吃年夜饭。大爷爷生了四个儿子,三儿子在上海做生意没回来,四儿子抛下媳妇带着另外一个年轻姑娘跑了。
一大家族人正围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年夜饭,事情就来了。
上个世纪90年初,农村小伙子没有一座三间大瓦房是没法提出结婚要求的。大爷爷有四个儿子就需要四座三间大瓦房。老俩口加上儿子们起早贪黑也只忙了两座瓦房,老大老二利利索索结婚了。老三老四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老三初中辍学后就跟在师傅后面学吹唢呐,那时农村红白喜丧都会请唢呐手壮壮声威,尤其是年前节后,生意好得很,有吃有喝有红包拿,算是一个体面事。
老三出师后尝到甜头,就把着老四带在后面跑。时间一长,人家都知道吹唢呐的好处了,不少年轻人都找各种关系学。随着唢呐手的增多,比拼也开始升级,他们不仅比吹唢呐,还要比唱歌,比现场哄托气氛及插科打诨的能力,这有点类似于现代宴会主持人这个角色了。
老三老四天生就有这个巧气,虽然二人不识谱,但农村传统的长篇民间老歌《大小奶奶》《十八摸》记得门清,而且新出现的流行歌曲他们一听就会唱,最绝的是听一遍马上就能用唢呐吹出来用二胡拉出来。兄弟二人渐渐在当地唢呐界有了些名气。正当兄弟俩唢呐事业逐步走上高峰的时候,老四拐着邻村17岁的小姑娘跑到无锡去了。这个17岁的小姑娘就是余日成后来的四婶。
老三少了老四这个得力助手,一下子就失去了原来的竞争优势。但他会变通,除了吹唢呐,他又跟着老和尚学念经。在老和尚凑不齐的情况下,他会被和尚们拉上去临时救场。一来二去他掌握了和尚做法事的全部流程。他开始革新,在传统的法事打击乐器磬、砵、铙的基础上又添加了唢呐、大鼓大号。农村人喜欢热闹,这下子人家再做法事的时候不找老和尚,专门找他了。他也顺势剃了个光头,带着一帮徒弟一本正经地做起“和尚”做起法事来了。往日的老和尚反而需要他们提携方有口饭吃。
那时老三在当地唢呐界、和尚界风头一时无两!他很快盖了大瓦房结了婚。
他一革新,许多年轻人又开始仿效。终于有一天他放下一切跑到上海去了,他到上海转了几个月发现了一个商机:当时上海大中小企业全在批量淘汰公用汽车,原来十多万的桑塔纳依据折旧程度不同只要三至五万就能贩卖到苏中苏北来了。他一倒手,一辆车能赚好几千!在那个年代几千元是一个农民两年的收入。
老三在上海发达了。他发达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上海找了一个下岗女工姘居,然后不断更换。等家里的老婆找过去的时候,人都不见,托人送了几千元过来。
今年是大年三十,老三老婆带娘家人过来闹事了。
余日成听到动静回头观望时,一只小瓦片飞过来,恰好把额头擦破了。头部的皮肤是身体上最紧的部位,瞬时余日成诠释了什么叫血流满面。家里人吓坏了,与对方吵成一片,余日成一边说没事没事,一边赶紧跑去找“五师娘”包扎去了。等余日成包扎回来,人已经全部散了,家里一片狼藉。父母坐在一边生闷气。
母亲舍不得儿子,赶紧把余日成拉过来看看,说没得命了,我家儿子破相了,以后额头上要有疤了。余日成说不要紧的,男子汉嘛,又不是小姑娘。不说这个了,赶紧打扫打扫,我们家自己一起把年夜饭吃完吧。
一家人一起动手收拾了下,又开始坐下来吃年夜饭,因为有这档子事,那顿年夜饭也是吃得别别扭扭的。
那个年代,农村人出去做生意、打工发达了,然后另结新欢抛弃发妻,双方吵吵打打甚至搞出人命事的闹剧在每个乡镇每个村庄不断地上演。现在到外面闯世界的多了,养小三的也多了,但那么死活不顾地闹离婚的反而少了,真不知这算是一种进步还是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