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夏天2 ——夏礼

“可是——”电话那头，支误了一会儿，但最终同意了她的提议。

当时她是真的想再跟宋馨见面的，可不知怎地，直到开学也没见成，她隐约记得约过宋馨一次，可宋馨当时正在上钢琴课。

“一会儿去了，别跟在家里似的，只顾着低头玩手机。”妈妈的叮嘱打断了她的思绪。

病房里，宋馨带着那顶魔法小兔棒球帽，瞬间令曾亦萌有些恍惚，宋馨的皮肤很暗淡，黑眼圈很明显，看到曾亦萌她的嘴角似乎浮现出一抹微笑，又似乎没有，曾亦萌也拿不准，只觉得她很累。

“亦萌来看你了。”王阿姨说。

宋馨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没有成功。

“感觉怎么样？”曾亦萌问。

宋馨点了点头。

其实这话一问出口，曾亦萌就觉得自己傻透了，宋馨都这样了，难道还能告诉她“感觉好极了？”

“宋馨还以为你不会来看她呢。”王阿姨说。

宋馨是不是还记着那年暑假的事？当时曾亦萌并没有把拒绝宋馨的邀请放在心上，可后来听妈妈说那天是宋馨的生日，她只邀请了自己去她家，曾亦萌有点难过，又有点烦躁，她讨厌这样多愁善感的自己。

她回头看了妈妈一眼，但妈妈没有看她，妈妈对宋馨说：“曾亦萌一直为那次没有陪你过生日感到遗憾呢。”

“没事，”王阿姨说“今年一起过吧。”

宋馨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对妈妈的话表示认同。

曾亦萌罕件的沉默着，听妈妈和王阿姨聊起以前的事情，最近妈妈逢人便宣传曾亦萌给青春杂志做封面女孩的事，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但今天却只字未提探视时间到了，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好好休息吧，”妈妈说：“曾一萌还会来看你的。”

一听这话，她刚沉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十几年来，妈妈一直坚持做义工，工作之余，照顾孤儿，她并不反对，可这次没跟自己商量，就独断的为自己定下了“慈善行程”，这让她有些不开心。

曾亦萌一直没弄懂自己为什么讨厌去医院看宋馨，自己并不讨厌宋馨，也许只是讨厌看到她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帮助宋馨好起来，可宋馨的病情每况愈下，去医院的次数多，她就越明白，宋馨好像没法好起来了，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暑假来了，妈妈说不会强制她去看望宋馨，但希望她每周至少去一次，曾亦萌有点讨厌妈妈，但她更讨厌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自私？自私到不愿意花一点时间去看望一个快要逝去的生命？

她时不时为宋馨带去漫画杂志和魔法小兔的新消息，其实她早就不喜欢魔法小兔了，和宋馨带同一款帽子没多久 她就迷上了蜘蛛侠。

在病房里，为了不至于太尴尬，她总是不停的说着话，而宋馨总是一言不发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但更多时候只是听着，直到曾亦萌说的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再也说不出一个话题。

没有什么比无穷无尽的沉默更难熬的了，曾亦萌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陷身陷泥沼中，每当这时，她总是盼望宋馨能睡着，甚至会在心里哼着摇篮曲，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又入自我厌弃中。

“探视时间到了”护士的声音响起，她松了一口气。

每次离开，王阿姨总会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好孩子，你一直是宋馨最好的朋友。”

她好想告诉王阿姨，自己并没有那么好，如果不是妈妈坚持，自己根本不想来。

那个夏天，曾亦萌没有心思练钢琴，跟朋友见面的时候也不在笑得那么没心没肺了，要是把这一切都归因于宋馨，有点说不过去，她觉得跟宋馨的事有关，但关系不是太大，总的来说她还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只是有了一点小心事，可哪个16岁的女孩会没有心事，也许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吧。

踏出医院大门，曾亦萌垂头丧气地走出回家的路上，心里想着不久后宋馨的生日，毫无疑问，生日会在医院度过，那将是怎样的一个生日呢？白色墙壁消毒水味疲惫的寿星……

宋馨的生日快到了，不知何故，曾亦萌越来越紧张，她又踏进了久违的魔法小兔专卖店，买了一只巨型魔法小兔玩偶。

妈妈说：“你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骄傲，你正在拯救一个花季女孩的生命，陪她度过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甚至是最后一段时光，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有多棒。”

那一天天去医院探望宋馨一踏进病房就仿佛陷进，雾气中难以言喻的沉重扑面而来那一天的病房简直是一场噩梦。

宋馨还在昏迷中，王阿姨坐在窗边低声哭泣，王阿姨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永远也忘不了那眼神给她的感觉，切肤之痛也不过如此。

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就那样等待着，仿佛是在等宋馨醒来，曾经那么多次——为逗宋馨而累的满头大汗的时候，几乎被沉默吞噬，快要窒息的时候——她总是窘迫的，希望宋馨能睡着，这样自己就不用满头大汗的没话找话了，可如今她却无比期盼宋馨能醒来。

他们就这样在仿佛永无止境的时光中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王阿姨不哭了，只是呆呆的望着房间里的某一个点。

曾亦萌抹去脸颊上的眼泪，试着回想曾和宋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好像这样做就能留住她。

她目睹了一个生命离开，说起来奇怪，宋馨还在世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把他当成亲密的朋友，可当她离开后，她在自己心里却无比珍贵起来。

后来，曾亦萌将魔法小兔玩偶捐给了妈妈常去的孤儿院。

那个暑假结束之前，曾亦萌去了，一直想去，却没有勇气去的巴厘岛旅行，读完了拆封后就再没翻过的世界名著系列，约了许久不见的同学，见面还改掉了爱抱怨的坏毛病。

朋友们都说她变了，也许吧，因为生命和16岁的夏天一样，永远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