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幽黑的巷子里，枪响骤然划破死寂。下一秒，一道黑影从浓墨般的黑暗中缓步走出。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清俊得近乎凌厉，一身纯黑劲装衬得身形挺拔修长。他手中握着一把黑色手枪，枪口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周身却萦绕着远超年龄的沉稳气场——冷峻的眉眼间没有半分波澜，淡漠的眼神像淬了冰，仿佛方才夺走的不是一条生命，只是碾灭了一只蝼蚁。
他叫俞亮。明面上，是企业大亨俞氏集团董事长俞晓暘的独子；暗地里，却是国内最大黑帮组织“天启堂”的少堂主。他的父亲，正是这地下王国的现任掌权人。今夜现身，只为清除组织里叛逃的蛀虫。
俞亮利落地收起手枪，目光扫过巷口匆匆赶来的善后人员，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径直与他们擦肩而过。
“处理干净。”
“是，少堂主！”手下们齐齐躬身应声，而后迅速涌入巷子，身影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昏黄的路灯下，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在俞亮身侧稳稳停下。靠近他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的脸——深邃的轮廓，银边眼镜后的眸光锐利精明，一袭剪裁合体的紫色西装，衬得他既儒雅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是方绪，俞氏集团的CEO，“天启堂”的核心人物之一。行事谨慎，手腕狠辣，这些年为俞氏创下了巨额财富与稳固势力，在堂内威望极高，甚至比俞亮更得人心，是公认的未来继承人选。
“小亮，辛苦了。”方绪对着俞亮露出一抹温和的笑，随即瞥了眼身后的手下，语气里满是嫌恶，“这群废物，追个人都能追丢，到头来还要你亲自动手。”
“不必在意。我只是刚好从附近经过，顺手而已。”俞亮拉开车门坐进后座，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路面。
“你啊，就是太过谨慎。”方绪失笑，指尖敲了敲车窗沿，“出门遛个街都随身带枪，脸上也总没个笑模样，哪有半分孩子的样子。”说着，他对前排司机吩咐道:“先送少爷回去。”
“是。”
“我不是孩子。”俞亮侧头瞥了方绪一眼，语气冷得像夜风。
方绪不与他争辩，只笑着问:“要拉上车窗吗？”
俞亮看了他一眼，没应声。方绪也不强求，只笑了笑，任由车窗敞开着。
夜风灌入车内，带着些许凉意，俞亮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有这一刻，被风包裹的瞬间，他才觉得紧绷的神经能稍稍放松，心底那点被压抑的自由渴望，也能喘口气。
车子最终停在一幢气派的独栋别墅前。俞亮睁开眼，推门下了车，转身看向车内的方绪，像是在等他交代什么。
方绪看懂了他的意思，笑着解释:“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进去打扰师傅了。要是师傅他老人家还没睡的话，就替我向他问个好。”
俞亮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别墅。
“我这师弟，性子真是越来越冷了。”方绪轻叹一声，对司机道:“走吧。”
轿车调转车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别墅客厅里，一盏水晶灯散发着冷冽的光。俞晓暘正襟危坐在沙发上，面容严肃，周身气场威严，正是俞亮的父亲。
俞亮见到他，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却没过多表露，只是笔直地走上前，低声唤道:“父亲。”
“方绪呢？”俞晓暘的声音毫无温度，听不出喜怒。
“师兄说太晚了，不进来了，让我替他向您问好。”俞亮的语气同样平淡无波。
俞晓暘冷笑一声:“他倒是溜得快。手下养了一群酒囊饭袋，连个人都看不住。”
“叛徒已经解决了，父亲不必担心。”俞亮镇定自若地回道。
看着儿子越发沉稳果决的模样，俞晓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去休息吧。”
“是。”俞亮微微低头，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冰冷，俞亮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了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没有武器，只有一块略显陈旧的蓝色儿童电子手表。
指尖触碰到塑料表盘的瞬间，他冰封般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像蒙尘的玉被细细擦拭。看着这块表，一张圆乎乎、带着天真笑意的小脸，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那些尘封了九年的记忆，正顺着时光的缝隙，缓缓苏醒。
九年前，同样是漆黑的夜。
九岁的俞亮刚结束地狱般的训练，独自坐在路边，等着家里的司机来接。他的眼神里没有同龄人的天真烂漫，只有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冷漠。
这样的生活，他从记事起就开始了。训练难度逐年递增，伤痛是家常便饭。他从没上过学，知识全靠方绪请来的私教传授；也没有朋友，接触到的孩子都是帮内元老的后代，同样在为日后的帮派生涯接受残酷训练。
他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害怕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俞亮一跳，他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那张凑近的大脸让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推，对方“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直到这时，俞亮才看清，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男孩，穿着干净的短袖短裤，正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你是谁？”俞亮恢复了冷脸，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你力气好大呀！”小男孩拍了拍身上的灰，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
“不要突然靠近别人。”俞亮皱着眉警告。
“哦。”小男孩应了一声，又好奇地问，“哎，你也是离家出走的吗？”
“离家出走?”俞亮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
小男孩以为他在追问，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你说，我妈忒烦了！我晚上看漫画书，她老是拉电闸，进我房间从来不敲门，我一点隐私都没有！我这次就要吓吓她，看她还尊不尊重我！”
“我尊重你。小朋友，要不要跟叔叔回家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突然出现，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俞亮瞬间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笑得这么猥琐，他们肯定是人贩子！我们快跑！”小男孩反应极快，一把拉住俞亮的手就往前冲。可刚跑两步，又撞见另一个满脸奸笑的男人，堵住了去路。
“去哪啊？小朋友，叔叔送你们！”
“这俩是一伙的，快跑！”小男孩拉着俞亮转身就跑，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揪住后领。他撞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挣扎着喊道:“放开我！你们抓小孩，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别挣扎了，免得吃苦头。”俞亮冷静地开口。他同样被另一个男人抓住了胳膊，却没有丝毫慌乱——他清楚，这些人无非是为了钱，迟早会让他们联系家人交赎金。而到那时，这两个绑匪的死期也就到了。
其实，他心里甚至有一丝隐秘的期待，期待着不用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家”，那样的人生，有或无，本就没什么区别。
“听听，这孩子多有觉悟。”抓着小男孩的男人赞赏地看了俞亮一眼，转而用刀子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脸，“学着点，让你爸妈交钱，咱就放你们走。”
谁知，小男孩突然趁其不备，夺过刀子抵在自己脖子上，眼神决绝:“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死给你们看！看你们要钱还是要命！”
这一幕让俞亮惊呆了，也把两个歹徒吓得半死，毕竟他们只为求财，没胆害命！
“停停停！你小子，把刀子放下！”
“臭小子，把刀给我！”
抓着俞亮的男人松开了手，扑过去夺小男孩手中的刀。小男孩知道自己力气不如大人，顺势放手，趁着男人松口气的瞬间，一头撞向他的胯下。男人惨叫一声，滚倒在地。
另一个歹徒见状，慌忙夹紧双腿，生怕遭了同样的殃。可小男孩没再攻击，而是抓住俞亮的手，撒腿就跑。
俞亮愣愣地跟着他跑，脑子里全是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跑了一段路，小男孩突然朝远处挥手大喊:“妈！有坏人抓我们！”
两个绑匪以为真有大人过来，吓得转头就跑。小男孩看着他们的背影，停下脚步大口喘气:“哎呦，累死我了！体育课都没这么跑过！”
俞亮望向小男孩挥手的方向，空荡荡的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小男孩的计谋。他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你的妈妈从来都不尊重你的隐私吗？回去还是同样的生活，跑出来有什么意义呢？”
“那我要待在坏人那儿，我更惨！”小男孩抹了把汗，笑得一脸灿烂，“我妈烦是烦了点，但她对我好啊。再说了，命运从来都不是用来逃避的，而是用来改变滴！”
“改变？”俞亮喃喃重复，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陌生。
“对啊！”小男孩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等我长大了，翅膀硬了，我妈就管不了我了！我要赚好多好多钱，天南地北任我飞，想干嘛就干嘛！所以我要好好读书，把知识都变成钱，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呢！”
看着他沉浸在憧憬里的模样，俞亮沉默了。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美好”这两个字。
“我的生活里没有美好。”他站起身，“你跑的时候，不该带上我。”
“为什么呀？”小男孩立刻收起憧憬，关切地看着他，“你的家人对你不好吗？”
俞亮不想回答，转身就要走。
“等等！”小男孩连忙拉住他，把自己手腕上的蓝色电子手表摘下来，塞进他手里，“这个送给你！这是光之召唤手表，有了它，你就能召唤光了！”
“光？”俞亮握着温热的手表，愣住了。
“光就是我，我就是光！”小男孩拍着胸脯，一脸豪迈，“如果没人爱你，就拿着它召唤我！让光来给你送温暖！”
俞亮低头看着手表上闪烁的蓝色灯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我要走啦！你也快回家吧！”小男孩一边往后退，一边挥手，“记住，不要放弃自己，要学会爱自己呀！”说着，他忽然又跑回来，伸出软乎乎的胳膊，一把抱住了俞亮的腰，“走之前给你来个温暖的抱抱。”
俞亮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顺着怀抱蔓延开来，融化了他心底常年冰封的角落。
那感觉，很暖，很软。
“这回真的走啦！拜拜！”小男孩松开他，笑着挥挥手，转身背光跑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那道小小的背影，从此刻进了俞亮的心里。
九年光阴流转，他从懵懂孩童长成冷面少堂主，经历了无数杀戮与算计，唯独这块手表，被他珍藏至今。此刻，指尖摩挲着熟悉的表盘，俞亮的眼神愈发柔和，心底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正悄然悸动。
“你到底在哪儿？”
他轻声呢喃，声音消散在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手中的手表，仿佛还残留着九年前那抹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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