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曲水,斜晖脉脉,落花逐水流。
方才还是黄昏却下潇潇雨,这会儿便是且向花间留晚照了。
一紫衣公子立在水边,垂眸看淡白梨花悠悠旋逐流水,折扇落掌心,和一声轻叹。
白珊珊刚从月牙门转角,迎面就碰到行色匆匆的赵羽。
他不仅行色匆匆,连眉头都快拧出几道皱纹,见到白珊珊,他侧身让了让,打个照面就要离开。
忽又脚步一顿,不忘告诉她:“公子在后园曲水旁。”说完立刻移步,只给她留下一道疾步远去的背影。
白珊珊知赵羽定是得了她天佑哥的指令,未作他想,随之转身跨过月牙门,往曲水方向行去。
踏上草场汀步,白珊珊一眼便望见在水边潇潇而立的楚天佑。
他好像望着水中落花失神伤感。
白珊珊纳罕:“天佑哥一向心境开阔,如今母后寻回,他何时竟会伤春悲秋了?”
当即唤道:“天佑哥~”
楚天佑心底一颤,瞬间收拾好满怀思绪,向她回眸一笑:“珊珊。”
“天佑哥,我见你闷闷不乐,”白珊珊走到他身旁相对而立,“是有何事发生吗?”
楚天佑知赵羽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当即甩开折扇悠然浅笑:“我在这里好好站着,为何会闷闷不乐?”
见白珊珊对他满含关切,又道:“要说真有何愁绪,左不过在想如何获取罪证严惩毒害白伯父嫁祸范序新的凶手。”
白珊珊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天佑哥,目前最重要的,是查清范夫人的底细。”
“没错,这件事,我已经让五味去办了。”
“让他去?”白珊珊杏眸微瞠,随即轻笑,“也对,五味哥鬼主意多,他总有办法混进范家,甚至还能在那里谋个立足之地,查清范夫人,绝对没问题!”
楚天佑朗笑:“知我者,珊珊也。”
不过在白珊珊到来之前——
“公子,此举不妥,臣不能让您冒此凶险!”
楚天佑微微摇首:“小羽,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若非如此,我南海郡的数万百姓,怕是会做叶麟刀下的亡魂。”
“可是公子,您一身系家国社稷,万一您...”
楚天佑抬手止了赵羽的话:“小羽,南海的三万兵马实难抵御叶麟暗插在此的十万叛军,若非我母后在信中提醒,你我等人恐怕还蒙在鼓里。
为今之计,便是我与珊珊大婚当日,引叶麟入函谷关,擒贼先擒王,到时凭借地势,你率领的大军一来,咱们里应外合,定能来个瓮中捉鳖!”
窃国弑君的叶氏父子在逃亡民间的这数年也未闲着,到处聚拢壮大屠龙会势力,企图让游历民间化名为楚天佑的国主司马玉龙呜呼哀哉,哪怕叶洪在逃亡途中因病身死,伪少主叶麟依旧做着登上王位的春秋大梦。
太后恢复记忆后,并未即刻回宫,而是寻找散落民间各处的泽辉阁势力,企图暗助楚天佑剿灭藏身民间的叶麟逆党。
泽辉阁乃先王司马浩天所创,是为了剿灭屠龙会的前身血蝎党,后伪国主叶洪篡位,泽辉部众便化为僧侣潜伏在各大寺庙中,以待来日。
后太后掌握大量关于屠龙会的势力部署,向兰陵郡郡守表明身份,与司马玉龙母子相认。国主年少有为,杀伐决断,凭借太后提供的讯息命楚国数十万大军歼灭逆党,屠龙会元气大伤,至此势微,叶麟狡兔三窟,携残部北逃。
几日前,司马玉龙从太后的亲笔信中得知,抓捕到京城的叶麟乃是易容之人,后京城与北部各郡县及北边关联合布下天罗地网,以期擒拿逆贼,奈何叶麟与其手下的十万残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杳无音信。
司马玉龙与其未来王后白珊珊尚未回京,太后对此忧心忡忡,于是特派赵羽飞速前往南海郡护随,并在信中嘱咐司马玉龙,南海郡的泽辉阁势力薄弱,若叶麟逃到此处,恐无法及时察觉,望他切莫掉以轻心。
冥冥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京城的大军整装待发正要南下,司马玉龙就收到了来自泽辉阁的密信:启禀国主,叶麟及十万余孽藏身南海,且意图烧杀抢掠获取物资南逃魏国,望火速调兵歼灭逆党!
楚天佑收到这封密函时,距此刻还不到半个时辰。
就在此日午后,楚天佑已拟了一道封后的诏书八百里加急送往礼部,最迟后日,举国上下都会得知国主将要大婚之事,若是追回再做思量,定是来不及。
大敌当前,谁怕死谁先死,干脆顺势而为,用逆贼的鲜血,为他的珊珊铺就十里红妆!
“国主,可万一我未能及时率大军赶到...臣怎能让您一人身陷阽危之域,更何况,更何况若是珊珊姑娘知道...若您有个...那珊珊姑娘...”
赵羽双拳紧握,绞尽脑汁地思考阻止国主做此决定的理由,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听起来犯上忤逆的话说出口。
折扇在指尖飞转,楚天佑却是气定神闲,他自然能猜出赵羽想要说什么:“小羽,我在屠龙会两进两出,曾以命相赌,博取一线生机,这次,本王不妨再与叶麟那厮赌上一赌,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本王气数将尽,还是叶麟穷途末路!”
“国主!”
“小羽,”楚天佑握住他的肩膀,“依计行事,切记护好珊珊,带走五味,”他认认真真地对上赵羽的眸子,“千万不要让珊珊得知此事。”
忠君爱国,王命如山不可违,这些刻进赵羽骨血里的信念终究是让他放弃违抗圣旨的念头,他拳头一松,拱手道:“臣遵旨!”
“小羽,我信你。”
花落无声,楚天佑此刻正与白珊珊并肩而行,面对这位无话不说的知己爱人,看着她言笑晏晏讲述童年往事的模样回以轻笑,对方才之事半字未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