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无边无际的大火。
火光漫天,目之所及无不是断垣残壁与吞吐的火舌,仿佛这场火已经烧了千万年。
露伊黛欧拄着长剑站在昔日帝国最雄奇壮丽的宫殿厅堂,目光空洞地扫视四方,所及之处鲜血淋漓。
“快走啊,小欧!”母亲拉起她的手,冲向宫殿最深处,逃避大火与灭亡的结局。可才跑了几步就无力地跌倒在地,痛苦地呻吟。阿芙勒斯皇后一生中孕育过十五个儿女,腹中所孕育的便是最年轻、最不幸的第十五个。前十四个孩子她都平安无恙地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惟有第十五个——凭着纳瑞拉大陆的女人与生俱来的与腹中胎儿的奇妙联结,她已知晓这是个女儿。而她可能再无法将她诞下。
“妈妈,还有小薇。小薇……”露伊黛欧本能地伸手扶住母亲的腰,低声喃喃。皇后抬头望着她脸上的鲜血,痛苦地移开目光。“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们只有你了……”
“母亲!”她最小的儿子终于带着孩子们的祖母,最高大祭司索拉雅赶到,背起她,带着露伊黛欧和索拉雅向前走。“一定要撑住!最起码,最起码要撑到把小欧送出去!”
“快!”索拉雅催促,“别让他们找到她!一定要送她走!”
“别,别走了。”母亲在儿子耳边轻声说。“纳西尔,放我下来。”
“您说什么?这怎么可以?”
皇后艰难地喘了口气,继续说:“放我下来。我撑不了多久了,埃迪斯那一剑可真够狠的,如果不是我一向命硬当场就没命了。要送小欧走就在这里,现在。再过一会儿我怕我撑不住。”
索拉雅点点头,示意年轻的少君将皇后放下,回头望着步步退却的露伊黛欧。最高大祭司以戴罪之身幽居神殿数年,神情与姿态却威严高贵一如从前。
“小欧,你从小就聪明,一定知道这时候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不要逃,不要怕,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别动。”她抬起手,将女孩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露伊黛欧怔在原地,眼泪流淌在染血的面庞。
“不要流泪啊,孩子。你已经如此虚弱。”索拉雅屈膝跪在她身前,轻轻抚摸她柔嫩的脸颊。露伊黛欧感觉到祖母的指尖划过脸庞的触感,如此轻柔又温软,触及那处血迹时又是如何不动声色地颤抖,“你明白的,你明白……对吗?”
这是最高大祭司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恶果,毫不吝惜地展现祖母的慈柔。她如饥似渴地打量最年幼的孙女,抚摩她柔嫩的脸颊,仿佛要将多年来错过的尽在此刻弥还。
“我这一生犯过太多错误,所幸女神慈悲,宽宥我的罪孽。”大祭司一把将皇女扫至身后,站起身,抖开长袍,那些于暗室之中被折叠了多年的璀璨图样在火光下展开,一瞬间几乎令烈火也黯了一黯。
“但我从未后悔!”
大祭司目光灼灼,胸膛剧烈起伏。空气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呼吸颤抖。无数绚烂的金色光点从虚空浮现,汇于祭司身前,隐隐呈现漩涡的轮廓。
“开始吧。”刀剑相击声渐渐逼近,大祭司凭空抓出一柄金色折刀,割开自己的手腕,成串的鲜血渐渐凝聚成流,滴在地上。纳格西尔·伊坎瑞博也划开血管,任血液流淌在逐渐被烈火吞噬的地板,蜿蜒成淡金色溪流。索拉雅低声吟唱起古老的咒文,这咒文自古老得已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的国度诞生,它以伊坎瑞博家族的鲜血为媒,能开启通往任何一个世界的大门。大门开启后必须由祭司用弥佛里家族的血关闭。索拉雅用自己与最年轻的少君之血为第三帝国最后的皇女打开了逃生的路,而他们将被束缚于此地再也不能离开。在大门打开的时间里他们必须用尽一切力量维持它,无法离去。而在送露伊黛欧离开后,出身弥佛里家族的阿芙勒斯·弥佛里皇后将用她的血关闭大门,确保永远没有人能去往她女儿逃往的世界,没有人能威胁到女儿的安全。
如深渊或漩涡般的大门打开了,通往一个遥远而未知的世界。祭司解除了施在皇女身上的束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她,抚摸她的头发,在她头顶不知疲倦地叮嘱:“那地方叫幻影忍者王国,去那里找到一个叫吴的人——他可能是个老人了,但肯定还活着……还有Lloyd,劳埃德,记住这个名字,找到他们,他们会接纳你,帮助你,你还能继续快乐地活下去……不要回来,那种力量太强大了,他们能感觉得到。——还有最后的,我爱你。还有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哥哥姐姐们,我们都很爱你。”
露伊黛欧抬起头,她最小的哥哥冲她露出一贯的、温柔得虚幻的微笑,皇后拼尽全力为她挤出熟悉的亲切笑容,喃喃:“我爱你……”
露伊黛欧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这时终于能说话了,却被祖母一把推进了开启的大门。
“等等!”她大喊出声,她多么想,多么想再等等,再看看他们的脸,再告诉他们她爱他们……可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面庞在眼前逐渐消失,哥哥、母亲和祖母,他们脸上带着闪着泪光的笑容,都在无声地告诉她他们爱她。
第三帝国的第一皇女坠落进大门后的深渊里,泪水在虚空中连成晶莹的闪烁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