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云渺水茫,一恍神间,四千年已过。
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沧海,变来变去,倒也无甚新意。一干神仙日日上天庭应个卯,处理些日常琐务,闲暇之余斗诗品酒呼朋唤友,日子过得平铺直叙,不带曲折,好生没趣。
人人都盼着来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波澜。
盼着盼着,果真不负众望地把天帝的爱子给盼丢了。
天元二十一万两千六百一十二年,天帝之子凤凰浴火涅磐,梧桐枝火焚烧七七四十九日方偃,火光熄艾后,火神凤凰不知所踪,天帝震怒。锦觅
花开了,窗亦开了,却为何看不见你
看得见你,听得见你,却不能够爱你
……
真的有来世吗?
那么,吾愿为一只振翅的蝶
一滴透纸将散的墨
一粒风化远去的沙
……
云霓捏了捏那淡水蓝的结界,一如既往地颇是有些弹性,比起葡萄皮还要滑溜上几分,却任凭刀裁火烤也不破,听说是先花神布下的,云霓估摸着这结界要是做成件衣裳倒是美观又实用得紧。
云霓今日不知是和原因水镜竟裂了一块,辛亏我发现了,及时补上,否则水镜内的精灵受到危险可怎么好
云霓喃喃自语道
老胡嗬,这不是少神殿下嘛,久违久违,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老胡乍地从地下钻出来,杵在云霓面前,那效果是说不上来地好。
云霓摸了摸胸口,心脏蹦了两蹦倒也颇稳妥地落回了原位。提醒他:
云霓我们今日清晨方见过的。
老胡小眼睛一闪,满脸褶子纠结着
老胡殿下这是笑话我年纪大,记性不灵光了?
云霓嗯。
云霓诚实地点了点头。
老胡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伤心啊,吾甚感欣慰,甚感欣慰。
小老儿摇头晃脑
老胡话说你出生也有四千年了,从孩童时便跟随在长芳主身边,倒是养成了一副清冷性子啊,不似锦觅般活泼好动
云霓听闻长芳主近日得了闲暇,锦觅拟了道奏请想递与长芳主瞧瞧。折子得内容便是:听说花界外面很是有些意趣,我想去看看。
老胡桃桃是想请长芳主放她出得这结界?
老胡一惊一乍。
云霓我虽与锦觅是姐妹,但却不知为何先主不让我二人相认,若锦觅可以好好修炼我也不必如此担心她出水镜啊,只可惜长芳主并不允许我传授锦觅仙术
老胡哎呀呀,小桃桃这是中了什么魔怔,外面哪里有意趣,危险得紧危险得紧。我们这样的果子精、果子仙本就稀少,没得一出去便要被吃了。
只闻到空气中一股甜甜的葡萄味便知是锦觅来了
锦觅听闻花界外面很是有趣,我想去看看
锦觅隔着结界眺望水镜外的一片花海
老胡是一根修成仙的胡萝卜,明明是菜蔬,偏偏喜好把自己当成果子,十分引以为傲。据说这世上极少有成精修仙的果蔬,在这遍是美花仙的花界,似我们这般的实是异数,老胡好歹还修成了仙,锦觅修了四千年却还只是个精灵,连个仙都没修成,不免很是惆怅。
锦觅水镜里除了我和老胡,阻了我们水镜里的这些精灵,怪异得很。长芳主每年过来水镜巡视一次,顺带检查我们的术业时,每每看到我的仙术进展都不甚唏嘘,与我说等万年后我若修成了仙有些自保之法才可出这水镜结界。而我,却着实没有耐性再等那六千年。
老胡你是没有经历过啊,外面那叫可怕,话说当年我还小的时候,碰见一只两眼血红的兔子,张了血盆大口龇出两只獠牙便要咬我,若不是我挖的坑多,逃起来便当,早便成了渣了,哪里还有今天。你看看,你看看,这里还留着那兔子啃的疤呢!
老胡一面说一面撩袖子让锦觅看他手腕。我探头看了看,实在辨不清那些褐色的印记,哪个是老人斑哪个是疤痕,只好作罢。总归老胡的故事里,兔子总是这世上顶顶恐怖凶猛的野兽。
云霓外面的世界的确很危险,你还是要勤加联系术法,等你修炼好了,我会像长芳主求情让你出去玩耍的,否则你遇到上次的事情又该如何应对
老胡对啊像你这样一个水灵灵的蜜桃,出去还不得立马一口被吃了。
老胡摸摸滚圆的肚子砸吧着嘴。
锦觅我是葡萄,不是蜜桃。云霓姐姐,我实在等不了那么久了
虽然听得心不在焉,但是关于自己的种属这样原则性问题,锦觅还是要纠正他的。
老胡葡萄、蜜桃不都是桃吗?你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这样咬文嚼字可不好。
老胡撇了撇胡子,大抵是觉着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有些讪讪。
锦觅云霓姐姐,天色不早了锦觅先告退了
云霓也好,我也该回百花宫了
回去的时候日头已经落山了,厢房里传来一阵阵焦糊的味儿,打开门却是连翘捧了团黑漆漆的物什在案前端看,见锦觅回来很是兴奋。
连翘萄萄,你回来啦。你看我在你后院拾到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便将那团东西往锦觅面前一举。
那焦味唬得锦觅连退了好几大步才喘过气来,勉强侧了眼睛瞧了瞧,赞道
锦觅黑!真是黑得很哪!
连翘却不乐意了,
连翘我是问你这是个什么物件,你倒与我说颜色作甚?
连翘是个修仙未遂的花精,平素里欢喜到处捡东西,但凡捡了点什么便往锦觅这里扔。今日这物什算不得最大,却定算得上她捡过最臭的东西。
锦觅不过一只将死的寒鸦,埋了做花肥便是。
锦觅依稀瞧得那黑漆漆的东西是一团羽毛,估摸着应是一只乌鸦。
连翘寒鸦?!
连翘拔高了嗓音
连翘萄萄,你是说它是一只鸟?!一只鸟呀!~我这辈子总算见过一只鸟了!
说罢便激动地团团转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也怨不得她激动,这水镜里除了些小花小草小虫子,倒是从来不曾有只鸟儿能飞进来过,锦觅是因了在云霓的《六界物种大全》里翻见过,故而有些印象。
连翘将死?那就是还未死咯?能不能救活呢?救活了,我们养着它好不好?
连翘扯了锦觅的袖口央道。
连翘我只知佛曰慈悲为怀。萄萄怎可见死不救呢?
锦觅你怎知我救了它便是慈悲?凡夫耽恋于生,孰知佛乃以死为渡,彼岸往生。生何其苦,死方极乐。
连翘张了张口,复又张了张口,最后甚是迷惑道
连翘你且容我想想。
便一路思索着锦觅的话出了门去。
锦觅乐呵呵地拎了那乌鸦上了后院,前年我在后院栽了棵芭蕉却不想总是长得不甚好,想是那土不够肥,若将这乌鸦埋了作花肥,今年夏天应是能散枝开叶遮遮荫。
三两下便埋好了。我洗漱洗漱便回房就寝。
睡至夜半却突然想起这乌鸦是怎么闯入这水镜结界的,疑惑半日,复又起身至后院将那乌鸦给挖了出来。
随手拈了片葡萄叶儿引来一群萤火虫,拢起一盏萤灯,就着那光锦觅翻了翻它的翅膀,在翅根处看见一层淡金色的镀光。果然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想来是只得了仙道的乌鸦,埋了作花肥就可惜了,不如将它炖了分与水镜中一干精灵吃了倒是能长些灵力,免去苦修数年。
思及此,锦觅顿觉得自己的决断十分之英明。只是它如今已渐无吐呐,眼见便要僵了,若炖起来功效则委实要折上一折,吸收灵力最是讲究生猛活鲜。只好先渡得它一口气,别让它僵了才是。
锦觅想了想咬牙忍痛从床下拖出自己炼了五百年得的一罐蜜,舀了一滴蜜酿滴入它的鸟喙之中,再渡了口气与它。一气作完后,那乌鸦的翅膀倒是立马软热了些,锦觅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转头便去灶房取锅子。
却不想待锦觅取来砂锅后,原先被我拢起的一盏萤灯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散乱开来,满屋乱飞。
锦觅一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小虫儿真是没有见过世面。
不过是那得道的乌鸦因得了锦觅的蜜酿现了人形,正软软地半躺于条案之上。锦觅端着锅子绕着它转了一圈,有些愁苦
锦觅它这样化作了人形,我这两掌大的锅子如何装得下,装不下自然便炖不了。
思索片刻,锦觅方才忆起但凡仙家、神怪都有一颗内丹精元,平生所得所有灵力道行都凝聚其内,只要得了这内丹精元便得了所有,适才是自己傻了,竟巴巴地要将这乌鸦整只齐炖。
只是不知这寒鸦将它的内丹精元藏于何处,锦觅费力将它拖到塌上,把它身上破破烂烂的黑衣裳搜了个遍,顺道感慨了一遍乌鸦的审美观很是超出六界不在轮回竟欢喜这样浑身是洞的打扮,也没找出个像丹丸的东西。想来是藏在它体内了。
锦觅又颇是费力地将它黑漆漆、洞晃晃的衣裳给除了下来,摸了半日,有个颇为欣喜的发现。
这乌鸦小腹以下有团很是怪异的东西,捏了捏,有些软有些硬。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构造,着实倒没有这团物什,想来那内丹精元定是藏在里面了。
捻了段葡萄藤变作一把锋利的刀片,用自己的两根头发试了试刀刃,触发即落,锦觅甚是满意。
举了刀片,锦觅背对着坐上那乌鸦的小腹,抓起那团物什正准备落刀,忽听得背后平地惊雷一声怒叱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