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只觉得脑仁嗡嗡作响。她图个清净，特意挑了陆家庄后园这处假山流水、相对僻静的廊檐。刚想摊开她的小本子，琢磨一下新想的奇门迷踪步结合落英神剑掌的步法变化，就被这群孩子叽叽喳喳打破了安宁。
领头那个穿着富贵、梳着繁复发型的陆无双，派头十足地分配角色：
“表姐还是我表姐，是女主人！”
“大武小武，你们两个是护卫！”
说完，她目光滴溜溜地扫视，像在挑选一件趁手的工具，很快锁定了独自坐在美人靠上的郭芙。那一身看似简单却用料上乘、做工精致的浅碧色衣衫，因主人姿态闲适而显得与忙碌仆人迥异，再配上那张过分精致漂亮却带着疏离感的小脸，在陆无双看来，这不就是哪个管事家偷懒的女儿躲在这里么？正好，缺个“贴身丫鬟”！
“喂！就你了！跟我们玩！”陆无双小手指着郭芙，用一种近乎施舍的命令语气，“你来演我的大丫鬟，端茶倒水！”仿佛这是郭芙天大的荣幸。
郭芙眉梢都没抬一下，视线都没从膝上的小本子移开，声音平得像无风的湖面：“没兴趣，找别人吧。”她是真觉得又吵又幼稚，只想这些人赶紧消失。要不是这陆家庄太大，母亲又勒令她不许独自外出惹事，她早溜之大吉了。现在可好，杨过被爹爹带着应付那些“江湖英雄”，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还被这小丫头片子缠上了。
可陆无双显然被她的无视激怒了。
“喂！跟你说话呢！”她几步冲到郭芙面前，试图用身体挡住郭芙的视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陆家庄的大小姐陆无双！让你陪我玩是看得起你！”见郭芙依旧无动于衷，陆无双觉得自己大小姐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甚至觉得郭芙这副安静冷淡的模样像是在嘲笑她。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拉扯郭芙的胳膊，“看你呆呆傻傻的样子，是不是哪个下人家的孩子躲这儿偷懒呢？被我抓到了吧！”
那指尖带着点蛮力，眼看就要碰到郭芙的衣袖。
“好烦……”郭芙的耐心终于告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不耐烦，准备反手点住对方的手腕麻筋让她消停会儿。
然而，就在她指尖微动的刹那——
“嗤！”
一颗小如黄豆的石子，带着尖锐短促的破空声，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弹出，精准无比地打在陆无双那只伸出的手腕脉门上！
“啊——！”陆无双痛得猛地缩回手，小脸煞白，眼泪瞬间飙了出来，捂着手腕跳脚尖叫：“谁？！谁打我？！”
一道带着少年意气的、略含戏谑的清朗声音自身后凉亭拐角处传来：
“芙妹，都被人这么蹬鼻子上脸了，还不舍得给点教训？” 脚步声轻快，玄衣身影一闪，杨过那张还带着些稚气、但眉眼轮廓已显深邃英气的俊脸出现在郭芙身侧。他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点漫不经心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冷意的笑，目光斜睨着跳脚的陆无双。他是真有点生气，芙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竟敢伸手拉扯？
郭芙这才懒懒抬眼，看了杨过一眼，轻轻吐了口气：“是你太快了而已。” 她本来也只是想给那丫头一个不碍眼的教训。
“你们……你们竟敢打我！两个坏人！我……我要告诉我爹！让他把你们都抓起来！” 陆无双又痛又气又怕，眼泪成串往下掉，嗓音因为哭嚎而变得尖利刺耳。
杨过闻言，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去啊！快去找你爹！最好多叫几个人来，我们也好大声说道说道。” 他上前半步，故意提高了些音量，确保旁边那对兄弟和叫程英的女孩都能听清，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你眼前这位姑娘，你口中‘呆呆傻傻的’、‘下人家的孩子’——乃是北侠郭靖郭大侠，与现任丐帮帮主黄蓉黄帮主的独生爱女，郭芙郭大小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无双瞬间僵住的小脸和程英骤然凝重的神色，笑容讽刺更浓，“我倒要看看，是你这个陆家庄的大小姐名号好用，还是我芙妹这位名门正派首屈一指的郭大小姐更‘荣幸’让你爹请她爹娘过来评评理？”
这番话如同冰水兜头泼下！陆无双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捏住脖子的鸡，涨红了脸，难以置信地瞪着郭芙，嘴唇哆嗦着，连哭都忘了。她再骄纵无脑，“郭靖黄蓉”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分量还是清楚的，那是她爹娘都要敬重巴结的人物！自己竟然……竟然把他们的女儿当成下人家的孩子、还指使人家当丫鬟？！巨大的恐慌和后怕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一片死寂般的尴尬中，一直默默站在陆无双身后、气质明显沉静许多的鹅黄衣衫女孩，立刻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还在发懵的陆无双轻轻拉到身后护住。她对着郭芙和杨过郑重其事地抱拳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声音清亮柔和，带着诚意：
“两位贵客，是在下管束表妹不严，言语无状，冲撞了郭姑娘。在下程英，代表妹陆无双，向两位郑重赔礼道歉！恳请两位大人大量，莫要与她孩童一般见识。”
“表……表姐！”陆无双委屈又不甘地拽了拽程英的衣角。
程英却并未理会她，只是目光诚恳地看着郭芙和杨过，姿态放得很低。她比陆无双冷静聪慧得多，深知对方身份和刚才那飞石手段的份量。
一旁站着的那对虎头虎脑的双胞胎兄弟——大武和小武，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本就是跟着陆无双玩的伴当，此时见程英都郑重道歉了，又接收到杨过扫过来的锐利眼神，两人一个激灵，脸瞬间涨得通红，慌慌张张地学着程英的样子抱拳，瓮声瓮气、结结巴巴地齐声道：“对……对不起！我们……我们……”
在程英拉着陆无双道歉，大小武慌乱鞠躬之际，郭芙已经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懒得再看这对小姐妹一眼，也无意享受这“道歉”的过程。只觉得聒噪又无趣。
她转身对着杨过，声音恢复了平日里那份慵懒随意：
“行了，闹也闹够了。走吧，一起逛逛这园子，或许比干坐着有意思点。” 她率先迈步，想绕过程英等人，朝着庭院深处走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迈步，从呆若木鸡的大武小武面前走过时，或许是离得近了，或许是郭芙这一起身，方才隐藏在慵懒姿态下的清丽容貌和少女风姿展露无遗。那兄弟俩中的一个（已分不清是大武还是小武），看得有些愣神，竟下意识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另一个，压低了声音，却清晰地感叹了一声：
“她……她好像比双妹要好看啊……”
这话在这落针可闻的尴尬时刻，清晰得如同平地惊雷！
陆无双本就又惊又怕又委屈，听到这句“叛变”的“大实话”，如同点着了最后一捆柴的火油！
“——大武小武！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猛地扭过头，双目圆睁，原本惨白的小脸瞬间气得通红，声音拔得又尖又利，破音刺耳！委屈、愤怒、嫉妒……所有情绪汹涌而至，彻底崩溃！她再也顾不上害怕身份什么的，只觉得颜面扫地，用力跺了跺脚，捂着脸哭嚎着转身就跑，连程英都拉不住。
郭芙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句评价和随之而来的混乱只是吹过耳畔的一缕微风。倒是杨过，看着陆无双哭着跑远的背影，再想想刚才那句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快走两步跟上郭芙，侧着头去看她被风拂动的发丝下那莹白的侧脸，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调侃道：
“听到没，芙妹？人家夸你呢，说你‘比双妹要好看’！”
他本意是想看看郭芙是否会羞涩脸红，那模样肯定很有趣。
谁知郭芙只是脚步不停，微微偏头，眼波淡淡地扫了杨过一眼，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用那种理所当然到欠揍的平静语气，清晰地说道：
“嗯，谢谢夸奖。”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在确认今天天气不错。
杨过：“……”
他顿时被噎了一下，一肚子的后续调笑都卡在了喉咙里。这反应……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她怎么能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这种“事实而已，何须脸红”的态度让杨过顿时有点泄气，又有点不甘。
“芙妹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他小声嘟囔着，像个没得到预期反应的孩子，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和无奈。
然而“可爱”两个字刚从他唇齿间逸出——
“哎哟！——”
一只微凉而滑腻的手指，带着精准的力道，如同灵蛇出洞，又快又准地掐在了杨过毫无防备的腰间软肉上！还极其狡黠地捏着那一点肉，轻轻扭了一下！
一股混合着酥麻、痛感和莫名悸动的奇异电流瞬间从腰侧炸开！
杨过猝不及防，惊叫出声，身体像受惊的虾米一样猛地弓起，捂着被掐的地方跳开了半步。那点小小的痛楚不算什么，但那种被“偷袭”的敏感部位传来的怪异触感，以及动手者那带着恶作剧意味的举动……让他整个耳朵“腾”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从耳尖红到耳廓，像被高温蒸熟了一样，连脖子根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郭芙一击得手，立刻收回爪子，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平静表情，仿佛刚才动手的是别人。她甚至好整以暇地对着捂着腰、耳如滴血的杨过，绽开了一个如同阳光穿透初雪般干净纯真又带着点狡黠得意的笑容，补上了刚才杨过那句没说完的评价：
“喏，你觉得谁可爱谁就可爱吧。”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目光在杨过那通红的耳朵上流转了一圈，唇角勾起，“反正……你可爱就行了。”
“你——！” 杨过被她这倒打一耙、又精准戳中自己窘态的调戏弄得彻底无言，那份滚烫的羞意和心底那点隐秘的悸动混在一起，只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只能捂着依旧发烫的耳朵，对着那个留下一个潇洒背影、裙裾飘飞朝前走去的“罪魁祸首”干瞪眼。
程英站在原地，看着那对玄衣少年与碧衣少女拌嘴打闹着离去的背影，少年羞窘的捂耳红脸，少女步履轻快带着一丝恶作剧成功的小得意。她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寻她那早已哭跑了的表妹陆无双。至于大小武，已经彻底傻了眼，呆呆地站在原处。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