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那句带着笑意和了然的反问——“芙妹你给我写信了么？”——如同精准投掷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郭芙心中那座名为“羞耻”的火山！
轰！
郭芙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耳根乃至脖颈都瞬间烧得通红！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他一定看过那封信了！
那封信！那可是她昨晚在灯下，咬着笔杆，搜肠刮肚，字斟句酌，几乎耗尽了她毕生所有关于“委婉”、“含蓄”、“既不想伤他心又不想立刻答应”的词汇量，才艰难地、一笔一划写出来的“鸿篇巨制”啊！
信里都写了些什么？郭芙此刻回忆起来，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杨过，展信佳……”
“……关于你昨日所言……我思虑良久……”
“……我年岁尚小，心性未定，实在不愿过早被婚姻俗礼所束缚……”
“……至于你我之间……相伴多年，情谊深厚，然此情是亲情、友情抑或……其他，我尚未能清晰分辨……”
“……若……若两年之后，你心意未改，亦未遇心仪之人……届时……我们……或可……尝试……”
天啊！什么“心意未改”！什么“尝试”！她当时是怎么写出这种羞死人的话的？！这简直比话本子里那些酸秀才的情诗还要让人面红耳赤！尤其是最后那句“尝试”，写得时候还觉得挺有分寸，现在想起来简直像是施舍！是高高在上的敷衍！是……是赤裸裸的调戏！
好羞耻！羞耻得她想立刻跳进海里游回岛上把自己埋起来！
不对！
郭芙猛地从羞愤欲死的情绪中惊醒！重点错了！重点是——杨过今天一大早就精准地堵在了码头！他不仅知道她要走，还提前准备好了船！这只有一种可能——他昨晚就看到了那封信！甚至可能在她前脚刚把信塞到他院门缝里（她以为很隐蔽），后脚就被他捡到了！
“杨过！”郭芙猛地抬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羞恼的火焰，声音都带着点破音的尖利，“你！是不是！偷看我那封信了？！”
“啊？”杨过脸上的无辜表情简直能拿奥斯卡小金人！他眨了眨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扑闪着，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甚至还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冤枉的委屈，“什么信？芙妹你给我写信了？我怎么不知道？信在哪儿？写了什么？”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低头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仿佛真的在找一封不存在的信。
“你……你……！”郭芙被他这副“纯良无害”的表演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太了解他了！这家伙越是装无辜，心里就越有鬼！尤其是他那微微耸动的肩膀，还有那紧抿着却明显在极力压制上扬弧度的嘴角——他分明是在强忍着不笑出声来！这混蛋！他肯定看了！而且看完了还在心里偷偷笑话她！
一股被看穿、被戏弄的羞恼混合着巨大的尴尬，让郭芙瞬间炸毛！她再也忍不住，抬脚就朝着杨过小腿上不轻不重地踹了过去：“让你装！让你装！杨过你个大骗子！”
杨过反应极快，轻巧地侧身躲开，脸上那点强装的“茫然”终于绷不住了，嘴角咧开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得逞的狡黠光芒。他一边躲闪，一边连连告饶：“好了好了！芙妹饶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郭芙哪里肯罢休，追着他作势要打。杨过一边躲，一边看着她因羞恼而格外生动鲜活的小脸，眼底的笑意更深，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他忽然停下脚步，不再躲闪，任由郭芙的粉拳不痛不痒地捶在他胸口。他抬手，轻轻握住她那只“行凶”的手腕，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好了好了，芙妹，别气了。”他凝视着她因羞恼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但是……芙妹，我真的……好开心。”
他顿了顿，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硬物轮廓——正是郭芙昨夜塞进他院门缝里的那封信。
“这封信，”杨过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郭芙融化，“这算得上……是你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回应我。”
不是敷衍，不是逃避，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她认认真真地写了信，坦诚了她的迷茫和犹豫，甚至……给了他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两年之约”。这对杨过而言，简直是拨云见日！是黑暗中的灯塔！是芙妹那颗看似坚硬外壳下，终于对他敞开了一丝缝隙的证明！她动摇了！她开始思考了！她……心里有他了！
这份认知带来的狂喜和满足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昨晚拿到信后，在灯下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每一个字都像蜜糖般渗入心田。他激动得几乎一夜未眠，天不亮就跑到码头守株待兔，只为第一时间见到她，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郭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和眼底翻涌的深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看着他按在胸口的手，那里藏着她的信，也藏着他滚烫的心意。那股羞恼的火焰像是被浇了一盆温水，渐渐熄灭了，只剩下一种酸酸软软、又带着点莫名悸动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她别开脸，小声嘟囔：“……谁要回应你了……就是……就是随便写写……”
杨过看着她别扭又可爱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他不再多言，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稳稳地踏上小舟：“走吧，芙妹。再耽搁，天就黑了。”
小舟离岸，破开平静的海面，朝着大陆的方向驶去。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拂面，吹散了方才的些许尴尬。
郭芙坐在船头，托着腮，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海岸线，心思却飘回了那封信上。她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划桨的杨过。他身姿挺拔，动作流畅有力，侧脸在阳光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家伙……现在心里一定得意坏了吧？
她忍不住想象他看到信时可能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狂喜？然后……会不会像话本子里那些傻书生一样，捧着信傻笑半天？
想到那个画面，郭芙自己都没察觉地弯了弯嘴角。算了……看在他这么开心的份上……信的事……就不跟他计较了。
……
抵达岸边小镇，两人弃舟登岸，找了家干净的客栈稍作休整，并补充了些干粮饮水。郭芙拿出从外公书房顺出来的那张绘制精良的舆图，铺在桌上仔细研究起来。
“爹娘他们应该已经启程去大胜关了，”郭芙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时间还算宽裕，我们直接去大胜关与他们汇合吧？”她抬起头，征询地看向杨过。
“好，都听芙妹的。”杨过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郭芙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点在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上：“那现在问题来了。去大胜关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绕远些，但地势平坦、官道通达的大路；另一条嘛……”她的指尖滑向一片用褐色标注、线条密集陡峭的区域，“就是这条——横穿华山，路程能缩短近半，但山路崎岖险峻，异常难行。”她顿了顿，抬起眼，看向杨过，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杨少侠，你选哪条？”
杨过何等机敏，立刻捕捉到她眼底那点小算计。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摸着下巴作沉思状：“嗯……华山啊……听说自古华山一条路，奇险无比……”他话锋一转，突然促狭地看向郭芙，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芙妹，你该不会是……害怕爬山吧？”
“谁害怕了？！”郭芙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杏眼圆睁，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我这是怕你害怕！才给你两条路选的！不识好人心！”她气鼓鼓地瞪着杨过，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杨过看着她这副炸毛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极了。他强忍着笑意，连忙安抚：“好好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芙妹巾帼不让须眉，区区华山，何足道哉！”他收起玩笑，正色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那还用选么？当然是走华山啊！节省时间才是王道！芙妹，我们这就出发，去会一会那‘奇险天下第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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