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松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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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年轻的马丁成为了一名建筑工人，他曾认为工地是个让人瞧不起的工作，确实如此，工地尘土飞扬，他们不得不戴起厚厚的口罩，但这让他们难呼吸顺畅，工作效率变得低下。每一个夜里，他的母亲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一只衣袖说：“你能不能去找一个轻松一点儿的工作？你这样会把自己累趴下的，你怎么能让别人瞧不起你！”马丁继续沉默，然后一把甩开了母亲的手，把自己锁进房间。房间里有他最爱的篮球海报。

直到某个充满干草味的上午，马丁带回来了一个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母亲看见他们时被吓坏了，不敢说话。她有些不敢相信，她对眼前这个站在儿子旁边的女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猜疑，尽管如此，她还是热心地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其中就有马丁最爱吃的丸子。他可以用一根筷子很轻松地插进去，然后一口一个。马丁与那个女人在外面游荡了一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母亲依旧像往常那样抓起马丁的衣袖，不过她这次没问工作的事情了，她对马丁说：“今天来家里的那个人是谁？你的女朋友？”马丁没有说话，轻微地点了点头。从此，母亲再也没问过马丁任何问题了。

现实总是出乎我们的意料，马丁不仅没有被累趴下，还结了婚，所有的建筑工人都来参加他的婚礼了，这次他们不是脏乎乎的建筑队，而是非常喜庆的婚礼团。

五个月前，他们收到了任务，要为一位名贵的老板建一座大楼，他们准备拿这里作为他们的总部，所以，不可忽视——第五队列，一切已准备就绪。

他们从六月一直建到了十一月，从炎热的夏季一直建过了秋季，几乎没停过，每日重复同样的工作，对于建造者来说，高楼大厦索然无味，他们唯一看到的就是一大块混凝土拔地而起。马丁在秋天的时候结识他的好朋友科尔，他们喜欢畅所欲谈，没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这天，马丁从床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他吃完母亲为他准备的早餐后就出门了，他在路上差点儿睡着了。他戴着口罩来到了工地，到处都是扬起的灰尘。他的手上拿着夜里母亲为他准备的午饭，无数个安全帽在这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中反复跃动，仿佛要把它们驱散。马丁来晚了，工地的人早已开始了一整天的疲劳，他在行走的时候抬了抬头，阳光普照大地，但在这个地方，阳光被灰尘遮住了。马丁昨晚睡地非常不好，他这一晚上连着醒了好几次，漫漫长夜被分割成了无数个细小的碎片。

马丁顺着铁杆爬了上去，他要接着昨晚的地方。现在基本框架已经成型了，足足花了他们五个月，真是个大工程，马丁想着为什么他们不造一台超大功率的机器，就像拼积木那样把楼一点一点地拼出来，然后，高空打断了他的思绪，如同在他的思考之墨中灌了一大盆水。他立马回到现实之中，开始不断地告诉自己：“马丁，抓稳了，注意你的周围，可千万别掉下去了。”

马丁爬上去后科尔向他喊：“马丁，你迟到了！”可马丁没有任何反应，这儿太吵了，混凝土的搅拌机发出的巨大轰鸣声震耳欲聋，马丁根本就没听见。他们把混凝土连同石头一起倒入那木板组成的矩形架子中，然后用机器来搅拌，他们把混凝土弄的自己全身都是，他们生怕掉下去了。他们一齐大喊：“倒！”然后一整桶的混凝土就全部倒了下去，等它干了之后就是坚不可摧的墙壁——房子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他们一直忙活到了中午，几乎没喘一口气，中午他们要吃饭，同时也是休息的好时候，夜晚转瞬即逝，正午值得留恋，这里的人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劳累为食物更增添了一分美味。马丁拍了拍身上的灰，拍的到处都是，袋子上早已铺上了厚厚的灰尘，他从袋子里拿出饭盒，里面装着晚饭，为了早日完工，他们都这么干。科尔坐到了马丁的旁边，陪他一起享用午餐，顺便聊几句。他们挨的很近，这里人人都知道，他们既是好朋友，又是死对手。

“我们什么时候能建好？”科尔问马丁。

“明年”他停顿了一下，“很可能是明年。”他这样说。

科尔说：“当然是明年了，如果不是明年的话有谁愿意干？”被油脂包裹的饭在他的嘴里翻腾。

他们没在说了，讨论这种问题就犹如在向上帝询问他为什么而存在，谁也无心力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有人坐在水泥地上吃完时看着自己和他们一手修建起来的大楼，他们有这样的习惯，出于自我之手的于自我而言都极具观赏性，因为你一眼就可以看出哪一部分简单，哪一部分复杂，哪里为你带来了困惑，哪里又为你带来了惊喜。他们已经修了不少栋了，每一次都非常成功，长久以来的职业素养告诉他们：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与某些人无关，低级的行动力终究造就高级的表象。

短暂的用餐仪式之后，有人的嘴角显露出了低声细语，渺小而壮烈，不料却被某些人发现了，轻而易举就发现了，“......开始了，我们要开始了......”有人冲锋陷阵，对周围的人大喊：“开始了！开始了！动起来！”那些人的休眠程序宛如被解开，从地上站了起来，拿起了装备，开始为高楼而卖力，真不敢相信那些直冲云霄的建筑物被人们稳稳地立在了那儿。太阳直勾勾地照在他们的安全帽，世界在进行着一场狂欢，巨大的郁金香向天空喷射火焰，奇迹般喷射出的烟花，一次成功的喷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