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就是除夕夜了,医院外面有些嘈杂,鞭炮声惊天动地的,医院里里面的人也很少,一些护士和医生都回去了,走廊上很少有人的脚步声。
陆节云坐在病号床旁边,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萧小乐。哪怕是萧小乐动一下,他也能开心好长一段时间,但这么久以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萧小乐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护士给他换药的时候,他也一声不吭,这可把陆节云给急坏了。
根据医生的描述,他的病很严重,而且受伤的地方还不止一处,就这么躺下去,多久才能醒过来啊?
〔我多等一等不要紧,可遭罪的是他啊。〕
医院里冬天的保暖措施不是很好,只要窗户一打开,原本刚被暖热的环境就会一下子冷飕飕的,温度直接降到零下几度,这样的环境里,他不免有一些煎熬。
萧小乐的肩膀露在外边,锁骨很突出,藏匿在衣服里面。他一上一下地呼吸致使他的锁骨很明显。
已经过去了一夜了,也不知道他这样躺着冷不冷,陆节云双手抱胸,想要以此暖和一些。
他凑到萧小乐的手上,仔细的端详着:萧小乐的手上出现了青筋和紫色的血管,手也有些发黑,好像很冷。
陆节云把他的手放了上去,感受萧小乐的体温:萧小乐基本维持生命体征的体温还在。
他赶紧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随后有些着急的说道:“赵叔,给我送一些病人要用的东西,多送一些暖宝宝之类的送过来。”
“好的少爷。”
陆节云顿了一下,随后又接着说道:“对了,给我拿一盒家里的草莓。”
“好的少爷。”
随后他就挂断了电话,坐在医院上的凳子上,凝视着萧小乐。
通过的昨天的手术以后,萧小乐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但他仍然没有醒过来。不过陆节云至少不是那么提心吊胆了,他渐渐地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面。
他转身看着心电机上弯弯曲曲的线,心情五谷杂味的,捉摸不透。
随后他又对着窗户深深叹了一口气:外面的鞭炮声有一些太吵了,灰色的烟雾沾到了玻璃上,玻璃也被染脏了。
他皱了皱眉,走到窗户旁边,把窗户开了一个小口,然后他就靠着墙,把头伸到了那个小孔上,闭上眼呼吸着。
因为外面的温度也不是怎么高,如果把窗户开大了,萧小乐可能会着凉。可自己待在一个密闭的房间中又觉得有些胸闷,所以他就只开了一个小口子。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冰冷的霜风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头脑变的清新了,他有些惬意地享受着。
他的眼神向外望去:外边可能是下雪了,远处的山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山上的那些东西。
他用手擦了擦自己呼气生成的水珠,随后几个身影映入了他的眼睛中:几个小孩子在那里玩雪,还一边在那里放鞭炮。
那几个小孩子里面好像男生占的多一些,衣着打扮都不俗气。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把地上的雪做了一个小巧的雪人,还在上面安上了几颗扣子;几个小男孩在一边放鞭炮,自然还是有一个在滚雪球玩儿的。
他们先用火机把一个鞭炮点燃,然后扔在了地上,随后一群人都捂着耳朵往后退。看着袅袅炊烟的升起,终于“嘣”一下字爆掉了,现场只留下一摊不完整的脏血和红色的鞭炮纸。
看着鞭炮爆了,他们开心地拍着手,随后又两个、三个地往那里扔鞭炮。鞭炮声很响亮,吵得陆节云心烦意乱,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他转头看了一眼萧小乐,发现他没有异常之后,又把头探到了那个小孔上,看着那些小孩放鞭炮。
或许是只觉得这样有些无趣,他们又想出了很多放鞭炮的方法:他们找来酒瓶,把鞭炮放到那里面;他们还故意滚了一个硕大的雪球,把炮插在上面以后又开始点燃。一瞬间,坚固的雪球四分五裂,雪花散的纷纷扬扬的,落在了鞋子上,落在了衣服上,又或许是炸到了嘴里。
他们满意地笑了笑:〔这样玩儿才够刺激嘛!〕
陆节云内心毫无波澜,因为他就只想要萧小乐可以醒过来。
他关上了窗户,然后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座位上。他用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随后背就紧贴在椅子背上,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面相上。
这个医院里的人不多,更何况是过年时候,人也就更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小乐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这次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醒来吧,我可能快要熬不住了……〕
几天没日没夜的奔波,他早就身心疲惫。他的眼睛一阵酸痛,他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的喉结上下动着,他不停地咽着口水,想要缓解一下口干舌燥。但是他越咽他的嗓子就越干。
他想要喝一些水,可医院里没有开水。现在出去买水的话,小乐这边还走不开人。
他用这短暂的时间进行深化睡眠,一阵阵冷风吹进来的时候,他又给惊醒了。因为护士经常要来这里换药,每次来大门一被推开,一股冷风就冷不丁地席卷着他的全身。
他只能无奈地站在那里,等到护士把药换好了以后,他用双手捂着眼睛,手肘撑着腿,那样又开始打盹。
很快,又一声开门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赶紧迷糊地揉了揉眼睛,随后站在那里等待着护士的检查:〔一小段时间就要进行这么多的检查吗?〕
谁知,不是护士,赵叔拎着一大包的东西站在他面前:赵叔今天穿着一身板正的衣服,胡茬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很干净,但是年纪大了上面难免会有一些皱纹。
他是那么的慈祥,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规里规矩,嘴唇的弧度恰到好处,一双棕色的眼睛眨巴着。
他的头发是纯黑色的,有一些短,刚好达到眉毛的地方。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一些匆忙,看到陆节云以后,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随后恭敬地说:“少爷,这是您要的东西。”
陆节云赶紧跑到他身边,翻着那里面的东西:那里面吃的占大多数,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牙膏毛巾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从那里面翻出了一个暖宝宝,随后撕开,轻轻放在了萧小乐的手旁边,给他暖热。
他往后退了几步,对着赵叔说道:“谢谢你了赵叔,你来的可真是及时啊。”
赵叔笑了笑,看了一眼萧小乐以后,他就拿起地上的暖壶,然后一边开门一边说:“少爷,那我先去接一些热水了。”
随后,他就提着一个红色的水壶出去了,走的时候还专门把门关严实了才离开。
陆节云跑到萧小乐的旁边,用自己的手去感受那个暖宝宝的温度:如果温度太高,他的手有可能会被烧伤,所以一定要小心。
几番察觉后,他觉得那暖宝宝不是那么热,他才放下心来。他跑到病床的另一边,把自己的手盖在萧小乐的手上面,似乎在感受他的体温。
逐渐升高的体温让陆节云高兴,这使他舒心,随后他就把那袋子里的一些东西都做了分类:毛巾、牙刷、牙膏、牙杯自然放在了一起;至于一些衣服之类的,他直接塞进了衣柜里,也没有整理,就那样一股脑地塞进去。
把他奶茶啊、薯片啊什么之类的零食放在了柜子最显眼的地方:〔这些……本来就是都给他买的。〕
他又从里面拿出了一盒草莓,那盒草莓被保护的很好,没有被压烂。他小心的打开盒子,然后把草莓也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随后就那样看着萧小乐。
现在除了等待,好像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长夜漫漫,无人作陪。
赵叔以最快的速度迅速地把水提了回来。他刚进门,就给带来的那两个杯子都灌满了水,随后又把一大半都倒进了一旁的水盆里。
接水的地方也不算近,他气喘吁吁的说道:“少爷,这个您和萧少爷喝,这个盆里的水是给你们洗漱的。我再去提一桶回来。”
说完话,他就顾不得半点耽误,马上拿起暖壶冲了出去,把门轻轻的闭上了。他还不等陆节云说半句话,就离开了,走廊里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了。
陆节云赶紧喝了一口水,那水不烫,是他喜欢的中温水,他很快就把一大瓶喝了下去。
随后就走到盆子旁边,拿起一边的毛巾,吸满了水之后捞出来再把水拧干,然后走到了萧小乐的头边。
他用洗脸巾的一小端在萧小乐的脸上轻缓地擦拭着,另一只手拖着长长的毛巾尾,那样一下一下的来回移动。
他不敢触碰到萧小乐的伤口,因为伤口上刚被涂了药,药还没有彻底被吸收完,他只能边角地方擦拭。
他才擦了3分钟,就觉得手臂酸痛没有劲儿了,只得把毛巾放了下来,甩了甩手臂之后又开始擦。
他唯独不敢去触碰那根包着纱布的手指头:他不知道萧小乐醒过来看到自己是这个模样的时候会是感到高兴还是绝望。
平白无故一根手指没有了,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难受吧?而且后期如果恢复的不好的话,还会引发感染。
他轻轻地把毛巾拿掉,放在盆子里,然后拿开了那个暖宝宝,又放了一个新的在那里,给萧小乐提供温暖。
他瘫坐椅子上,形形色色的问题都困扰着他:〔快要过年了,父母那边怎么说?〕
〔小乐这么久不醒,他的母亲会不会担心。〕
〔萧齐会不会再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法来整他?〕
他双手抱着头坐在那里,直到一阵开门声的响起,他才抬起了头——是赵叔把水又提回来了。
他脸上刻着笑容,好像去不掉,即使是在他擦汗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笑容。
赵叔看到那些东西已经被收拾了以后,心里感到一阵的欣慰。
他温和的说:“少爷,我给你们去买早饭吧,您想吃什么?是豆浆还是米粥啊?”
“赵叔,您先别忙活了,坐下休息休息吧。”
赵叔有一些尴尬的样子,随后笑着说:“啊哦……我不累啊少爷,没事的,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挺硬朗的。”
陆节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坐下。”
赵叔就坐在了他对面的那个椅子上,背绷得直直的,双手放在裤子上,笑着看着陆节云。
“赵叔,我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那个绑架团伙目前还没有确定,但可以断定的是,是有人要雇他们行凶的。”
陆节云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萧小乐和谁有什么仇吗?那个雇主是不是就是萧齐?”
“不是的少爷,那个雇主和萧少爷没有一点关系,就是纯粹地想要整人而已。”
陆节云的情绪逐渐暴躁了起来,他满眼怒气的看着赵叔:“整人?人要死啦!人都快要死了,您现在和我说只是整人?这个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那群人和萧小乐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也许是陆节云的声音太大,招来了护士。护士在门口推门进来责骂道:“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静养,请不要大声喧哗。”
赵叔立马起身挡在了陆节云的前面,恭维着说:“抱歉啊,护士小姐,我们会注意的。”
随后,他就笑着把护士请出了病房,自己则是恭敬的站在那里:他穿的是一身黑色的鱼尾西服,显得整个人高端上档次,碾压了他的苍老。
陆节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后悔,他招呼着赵叔坐下,赵叔也随着他的意,坐在了他的面前,依旧面带笑容。
陆节云双手合十放在脸前,然后略带歉意地说道:“赵叔,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太激动了。”
赵叔轻轻地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少爷的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刚才确实是太生气了吧?”
赵叔的不计较让陆节云心里的亏欠更加严重了,他依旧沉着气说道:“赵叔,你从我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我。有时候的家长会、亲子运动会什么的,大多数都是您参加的。”
赵叔:“应该的,夫人和先生比较忙,我代劳一下也是应该的。”
陆节云:“小时候我和别的同学打架,你都是第一个上来安慰我的。你会摸着我的头,给我塞糖吃,然后把那个欺负我的男生狠狠教训了一顿。”
“但是那个时候,我不理解你,你替我出气,我觉得丢人,我还专门挤兑你,想要把你赶出去,但你对我的态度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小时候,我爸妈不在家,有一次我发烧了,他们不在家,你就大半夜地起来把我带到医院里给我打针,输液。”
“后来上了小学,中学,大学,你对我的好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你就像我爸妈一样关心我,我……也自然而然的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了。”
赵叔慈祥地笑着,表情依旧那么波澜不惊,他身上的沉稳是别人比不了的:“那是我应该做的,不足挂齿。”
陆节云苦笑着指着萧小乐:“那您应该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吧?”
赵叔的眼神偏向了萧小乐,莫名的有一些伤感:“少爷是真心喜欢他吧。”
他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看着陆节云。那双眼神很狡猾,是陆节云没有见过的:“少爷不是最讨厌草莓了吗?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屯在家里?”
陆节云的目光暗淡了很多,低声说道:“可能……他喜欢吧。”
赵叔:“少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喜欢谁我能看得出来。”
陆节云突然低声啜泣地说:“可我怎么办啊赵叔,我……唔真的害怕他醒不过来了!”
赵叔的表情依旧那么平静,好像什么事儿都不能影响他似的:“他会醒过来的,会醒过来的。”
陆节云立马就收起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抬头了:〔一个大男人在别人面前哭?也真不嫌丢人啊你陆节云。〕
他的眼神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看着赵叔对他说:“赵叔,那我爸妈那边怎么办?”
赵叔:“我……”
“当然是陪你们一起喽,共患难,共生死嘛。”
赵叔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开了口还被一个声音给阻止了。他立马恭敬地站在门的右边,低着头,好像在等待什么。
陆节云也站起了身,有些吃惊:〔我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何澜轻快的推开门,然后提着一个饭盒站在他们年前,后面紧跟着的则是陆谪,他们夫妇都来到了医院里。
陆节云诧异的说:“妈?爸?你们怎么来了?”
何澜画着紧致的妆容来到了医院,她很乐观,看事情看的开。
她穿着高跟鞋“吧嗒吧嗒”地走进病房里,一看到萧小乐,她脸上的光彩瞬间被一扫而空。
她的眼眶红润了,咬着牙看着全身被插满管子的萧小乐,她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轻松的说:
“我们来陪你们过年。”
陆节云的眼眶也渐渐红润,他还不自觉的撅起了小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何澜,心里头有话却又说不出来,话到嗓子口就又收了回去。
何澜转过身,脚步轻缓地走到萧小乐旁边的柜子上,然后打开了那个饭盒,自顾自地说道:
“小乐啊,阿姨这次少放了点香菜,你要是想吃啊,就和阿姨说,昂!”
陆节云上去就把何澜抱紧了,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毛头小子一样。
他们一家人在另一个病床上商量着以后该怎么办,同时也在吃着饭。
饺子的香味溢满了整个房间,回味无穷。
突然医院的远处升起了一阵阵烟花,直飞向天空。
陆节云转头去看,随后把目光萧小乐:〔如果我的眼睛是放映机该有多好,我就能把我看到的都告诉你了。〕
然后,他就转头看着那徐徐升起的烟花,升高,爆炸,心里有一些舒心。
远处,萧小乐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滑落到了枕头上。
“新年快乐,小乐!”
“新年……快乐,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