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这是死了吗……”
他随意挥动着右手,可眼前的一切都这么真实,就连肚子上的枪伤带来的痛也如此剧烈
终于,他把视线平移到了床角,一位满头银发的老猫坐在床前的藤椅上。同时,老猫也注意到了他,一双黄铜般的眼睛慈祥的看着他
“小伙子,你醒了?”
没等他开口,老猫又说道
“你都睡了两天了,你姓何名何?”
“我叫李卿炙,是…………,啊,是打猎时不慎被击中的,既然无大碍,就请允许我离开,也十分感激老人家救命之恩”
老猫微笑着,自顾自的剥着刚采摘下来的春笋
“打猎的土枪能打出兵工厂的黄铜子弹?呵呵呵呵……”老猫笑呵呵的对他说
李卿炙急忙掀开被子,伤口已经被粗布包扎了起来,左侧的床头柜上放着盘子,一颗凝血的黄铜步枪弹头正静静躺在里面
“……,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但卿炙无能以报,既然已经没有危险,也不便给您添麻烦”
说完,李卿炙准备动身下地
“不着急,不着急,呵呵呵呵呵……”
老猫挽住了他的胳膊,慢慢扶回床上
“救你的不是老身,是老身的丫头。那天这丫头上山采蘑菇,碰巧就看见了你趴在地上,于是把你背了回来,包扎伤口的也是她”
“是这样啊,敢问姑娘芳名是……”
“这丫头也姓李,叫李竹悠,名字还是老身起的呢哈哈哈哈……”
正当李卿炙和老猫聊的热火朝天时,外面的柴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吱声
一位梳着麻花辫,身着旧绣花布衫的小丫头把身上的箩筐放在地上,信步走了进来
“哟,大猞猁醒了?”
小丫头春风满面地看着李卿炙不知所措的眼睛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姓李名卿炙——”
李卿炙急忙下地,俯下身躯向姑娘行了一个礼
“哎呀行了,行了,行了,总不能让你死在竹林里去吧?”
姑娘嘟着嘴,一脸稚气的看着李卿炙,面颊染上了红晕
李竹悠见眼前这只身着青黑色军装的大猞猁,心中无限的疑问脱口而出
李竹悠一边将李卿炙和老猫安置木桌前,一边把鲜笋清洗一番,问道:
“大猞猁你是当兵哒?”
“既然姑娘慧眼,那在下也不便掩瞒,我是护国军第五集团军第一师师长————”
听到这里,李竹悠眼里冒光,更是对李卿炙感兴趣,急忙问道:
“你莫非是军官?”
“是的,不过……我在战斗中不幸受伤,与我的部队走散了,正被敌人追捕,幸好遇见了好心人出手相助,幸免于难”
说罢,李卿炙又深深地向二位鞠了一躬
“好在子弹不深,不然很要命的。”
李竹悠把洗好的笋切成细条,倒水烧开下锅
“呐……如果他们抓住你会怎么样?”
李卿炙一愣,随后沉下头
“敌人的师长黄福贵,生性残暴野蛮,如果得到我最好别让我活着见到他!”
李竹悠见他垂下去的双拳紧握,没再多问。只是把笋煮好后乘盘撒盐,端上桌子
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李卿炙嘿嘿一笑,笑得很假,只挤出了一颗尖牙,不过逗的李竹悠捂着嘴笑了起来
“嘿嘿嘿……,大猞猁到是很有意思,好了,尝尝我的手艺吧,这林子里没什么特色,也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对不住了”
李卿炙听到大鱼大肉,感觉到了深深的误解,苦笑一声
“姑娘的手艺绝佳!李某有福能吃到————”
没等说完,老猫就往李卿炙碗里夹了几片笋
“孩子别夸她了,赶快尝尝这丫头的手艺”
李卿炙吃了一片笋,“鲜”字顿时仿佛被看不见的墨水写在了舌尖上,李卿炙挠头哈哈一笑
“姑娘好手艺!平日军中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佳肴”
李竹悠听过,脸上顿时升起了红艳的骄阳,憋着笑,不知如何是好
“哪有……哎呀大猞猁你就油嘴滑舌!”
一旁的老猫也被逗的开怀大笑,伸出爪子点着李竹悠的额头
“嘿嘿,人家夸你还不成?你这丫头,哈”
李卿炙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一家人住的地方不过是泥土糊筑的土胚墙,稻草屋顶厚一块漏一块,窗子也没有像样的窗框,门更不用提了,柴扉而已,稍有风动,便嘎吱作响
李卿炙看到碗里的白米饭,十分感激又觉得惭愧
“万分感谢老人家和姑娘的款待,不过李某身为护国军士官,当不忘忧国,将士沙场征战,李某万万不可坐视,请求饭后就让李某离开吧”
见母女俩没有说话,接着说道
“李某身虽为一师之首,不过没有黄福贵等各地军阀万贯缠身,甚至可谓清贫,不能以钱财回复二位的厚遇。”
说罢,从腰中掏出一把手枪,手枪涂了油,平日里又擦的乌黑亮丽,虽然用了很多年却未掉色。李卿炙把手枪放在了老猫的手上
“李某无以言谢,只能将这把跟随我多年的手枪赠予二位,这把枪是洋造,论精度,论威力,远远比咱们的军工好,里面还有二十颗子弹,请收下!”
老猫不知所措,姑娘一脸困惑
终于,老猫又把枪平放到桌子上
“老身又不身处战场,要枪何用呢?到是你,你说自己身处危机,步步险棋,还是把枪拿走吧,既然你是护国军的人,老身理当好好招待,不过招待不周,多有得罪……”
李卿炙连忙鞠躬
“这是什么话?老人家救了我,本是大恩大德,为何又说什么招待不周?”
老猫走向柜台,翻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李卿炙手中
是一张泛黄有裂纹的老照片,照片里面是一个身着同样军服的年轻花猫,花猫背着手,昂首挺胸,眼神坚毅,颇有大将军风采
“这是老身的丈夫,李竹悠的亲生父亲……”
李卿炙看了许久,一样的军服,一样的徽标,军衔应该是一名营级军官
李卿炙已经明白了,转过身子对老猫说
“李某已经明白了,大伯也是护国军军人”
老猫止不住的流泪,双袖龙钟泪不干,开口说道
“正是正是!他,正是护国军第三集团军第一师营长——李奉”
一旁的李竹悠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老身三十年前,是个富家千金,生活锦衣玉食,好不快活……”
老猫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道
“可那年,四面八方的洋兽来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可恶的是东洋黄狼,烧杀抢掠不说,还到处劫掠女子,很多女人成了地狱里的惨鬼……”
李竹悠拿袖口擦去老猫的泪,慢慢将她扶坐在草床
“老身本是京都大小姐,不料东洋黄狼杀破我们大军,一路南下京都,。仓皇之中,我的父亲带着他的五个小妾跑了,把我太爷爷和我扔下了,我的母亲为了救我们,将我和太爷爷藏在米缸里,自己去引开黄狼,至今生死未卜……”
“等到黄狼们发现了一排空米缸中有两个被盖上了盖子,马上起了疑心,五六个黄狼端起刺刀步枪包围了我们”
说到这里,老猫突然站了起来,神情激动不已
“一个身影唰的一声冲下屋顶,只听见啪啪啪啪啪几声乱枪响,那几个黄狼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各个神色惊恐,鲜血还不住的向外流。老身定睛一看,看清楚了这个身影,是一只身着青黑色军服的大狸花猫,狸花猫两只手都紧握着手枪,我和我太爷都惊住了”
这个“身穿青黑色,军服的大狸花猫”,正是李奉!
老猫眼神变得柔和,慢慢地又坐下了,只见双手叠起,铺在膝盖上,深情地望着李卿炙
“这个个大狸猫就带着我和我太爷走了,为了感谢这位军爷,老身自愿以身相许,才有了李竹悠这孩子,他长的和你很像——金黄色的眼睛,瞳孔黑色,英俊又潇洒,只不过啊——”
“只不过李竹悠她爹死的早”
李卿炙托起老猫的左手,轻抚着历尽沧桑的毛发
“老人家请节哀,如今李姑娘已经长大成人,想必您老已经不必再操劳了”
老猫沉吟一会,开口道:
“大姑娘不懂事,以后就麻烦你了”
李卿炙想了半晌,疑惑的看着老猫慈祥的双眼
“老身年迈,可李竹悠这孩子正是花季,不能让她白白困死在这山里,李卿炙啊,带她走吧!”
李卿炙听了,急忙看向李竹悠,李竹悠四目相对,顿时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老人家,军中打打杀杀乃兵家常事,稍不留神就会命丧黄泉,怎能让一介女子————”
“难道你想让她孤独终老,困死在这大山里面吗!”
老猫的语气哀求又带着悲痛
“可是……”
“没有可是了,也不必太在意老身,老身能照顾好自己!李竹悠!老身命令你跟他走!”
李竹悠终于忍不住了,哭的梨花带雨
“母亲…………”
老猫看她这般,心痛如刀绞,但为了她的亲生骨肉能有个好人生,不得不以家法相向
“李竹悠,走吧,跟着这位军爷”
李卿炙扣手拜谢,知道不能再劝老猫
“李姑娘,您意下如何?”
李竹悠只是自顾自的擦拭眼泪,没有说一言半字
老猫把手枪又塞回到李卿炙腰间枪套,起身拍了拍李卿炙的肩
“小伙子,照顾好李竹悠,这是老身此生唯一的挂念了”
老猫将李卿炙和李竹悠送出门外,轻抚李竹悠洁白的脸
“姑娘啊,以后要听军爷的话,别想老身,老身很好”
老猫又从一个补丁袋子里掏出三块旧时银元,递到了李卿炙手中
“小伙子,这三块银元老身知道不能流通,但这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沿着山路下山去吧,买一批好马,带丫头跟你去找你的部队”
李卿炙深深鞠上一躬
“李某发誓照顾好李姑娘,如有照顾不周,甘愿已死谢罪”
说罢,扬长而去
风中只剩一双干涸的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