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飞舞,一片一片的砸在地面上,又一片接一片的摞在一起,叠成了厚厚的一层。家家户户屋里点着炉子,锅上煨着汤,妇人们围在一起一边闲话家常,一边手里做着针线活。孩童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在自家的院子里欢快的堆着雪人,打着雪仗,身上落满了雪也浑然不觉,只是快乐的跑着笑着。
在外面忙碌了一天的李彪回了自个家,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男人掸了掸身上的雪,把外套交给了自己家娘子,把手伸在炉火前烤了烤:"今天是真冷啊!就这么点个路走回来,我的手都要冻僵了!"李彪的娘子李王氏听言,赶紧心疼的递过了一个手炉:"快暖暖快暖暖,这个天还要盖庭院!这家人真是闲情雅致!"
"嘘-"李彪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小声的跟自己的娘子说道:"这可是周大人为讨新娶的妾室盖的,他对他那新妾室可是上心的紧,就一句想在亭台里赏雪,立马大张旗鼓雇了一群人连夜的干!他还管你下雪不下雪,他巴不得你一天到晚的不吃喝拉撒只干活!我还算好的,只不过坐在棚里监监工,可怜的是那群孩子!半大的个头,一天到晚不停的干!今天有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因为和那家的管事顶了嘴,饭都没给不说,还挨了顿鞭子!"
"啧啧那可真是太可怜了。。。"看着院子里自己那无忧无虑玩耍的小儿子,李王氏同情的摇了摇头。
“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不好好干活都跟他一个下场!你们也不看看!这是谁请的你们!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周大人!”一个身穿黑色棉麻夹袄,手持皮鞭的中年男子,颐指气使的瞪着面前的苦工们。他是周府的管家,别人明面上都尊称他一声刘管家,背地里都骂他阎王爷。他明明也是贫苦人家出生,却因为撞了大运当上了管家而忘记了自己曾经悲惨的过去。他最忌讳别人提到他的出生,仿佛他现在站在了人上人边上,他自己也成为了那了不起的枝头凤凰。苦工们低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麻木的搬抬着木材和砖块。如果有人仔细的观察一下他们的脸,会发现他们稚嫩的面容还没有长开,就已经浸满了生活的艰辛和苦难。他们没有童年,没有少年,他们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这辈子的命运。他们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他们为了吃一口残羹冷炙就已经拼尽全力。
"来个人!帮这边血迹打扫干净!不要污了周大人的地!”刘管家嫌弃的捂着口鼻,嘴里恨恨的骂道:“死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就敢跟我叫板!给你们多少工钱那还不是我说了算!敢拂老子的面,老子让你不仅拿不到多少钱,还要让你成为那乱葬岗里的孤魂野鬼!"
不知道躺了多久,背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少年慢慢的睁开了眼。背上的鞭伤像火一般炙烤着他,他忍不住呻吟出了声。与此同时,他的四肢又被冰天雪地冻的发麻。他本就穿的单薄,现在又在雪地里躺了快半个时辰,整个人僵硬的像是一根冰棍。他整个人冷热交加,几乎是支撑不住,他真的好想就此闭上眼睛,再也不用醒过来,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也不用在人间地狱受罪。但是娘的脸又突然出现在眼前:阿屿阿屿...娘期盼的眼神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灯,呼唤着他回家。林屿哆哆嗦嗦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要回家,他要回到娘的身边!
夜已深,雪却一直未停。跌跌撞撞走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林屿感觉自己的脚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时候,林屿觉察到身边一直有双绿色的眼睛在盯着他。“是狼!”这个念头一涌到脑海里,林屿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他已经没了体力,身上还受了伤,他没有多少胜算。但是他不愿意放弃,既然被扔进乱葬岗还能活着走出去,就说明他命不该绝!更何况,没了他,娘该怎么活!就算为了娘,他也要孤注一掷,与这孤狼搏上一搏。他捏紧了手上从乱葬岗捡的用来当拐棍的木棒,浑身战栗着,随时准备在狼窜出来的一瞬给它致命一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到林屿觉得自己几乎要在这雪地里沁出汗来,孤狼却始终没有过来,只是隔着树丛远远的歪着头望了他几眼,便调头往反方向跑去。林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地,手里的木棒也再握不起来。歇了一阵子以后,林屿不敢再耽误,连滚带爬的向家的方向奔去。
“娘!娘!”天慢慢亮了起来,自己心心念念的家近在咫尺,林屿一汪热泪窝在眼里,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撒腿就往家里跑,他太想娘了,娘身体不好,等着他带着钱回家抓药。林屿迫不及待的推开了家里摇摇欲坠的小木门,等着他的却不是娘的一声“阿屿”。只见娘晕在床边,手里还握着给林屿缝的新鞋垫。
“娘,娘你怎么了,娘你别吓我好不好...”林屿慌乱的想扶起娘,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能把娘连扶带拽的拖在了屋里的稻草堆上躺下。他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到了娘的鼻子下面,感受到了娘还有些许虚弱的气息,他才有一点放心下来。他赶忙去拿来被子给娘盖上,又倒了一碗热水,小心翼翼的喂了一点在娘的嘴里。娘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得赶紧去抓药!镇上的路离他们的小村庄还需要走上一个时辰,从现在开始走,正好可以赶上镇上的药铺开门。他急匆匆的想把身上带着血迹和雪痕的衣服换下,但是发现里衣几乎是完全粘在皮肉上,稍微扯一点就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愿意耽误时间,便随便找了件厚点的外套胡乱的穿上,又去隔壁找了邻居顾大娘暂时帮自己看着娘,就准备出门。
"你怎么才回来啊,你是不知道,你娘昨天等了你一宿,我看她气色很不好,就劝她早点休息了,哪敢想她还是晕倒了!你娘是担心你才犯病的啊!”顾大娘力气大,一边搀扶着林屿的娘到床上,一边念叨着:“你怎么也不扶你娘到床上,这么冷的天,万一在这里冻着了岂不是更严重!”林屿低着头,一句也不辩解,还是顾大娘看到他手上凝固的血渍和苍白的唇色,才反应过来恐怕这孩子也是在外面遭了大罪才回家。她愧疚的拉了拉林屿的手,喉咙发烫:“对不起孩子,顾大娘只是心疼你娘,我,我苦命的孩子...”林屿摇了摇头,他知道除了娘,顾大娘是这世道上唯一真心实意疼爱他的人了,虽然她自己也过的苦,但是对他娘俩从来没少帮衬过。时间不能再耽误,林屿跟顾大娘告了别,便忍着难捱的疼痛,顶着疲倦往镇上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