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莜吹了灯早早睡下,却难得地梦见了许多年前的往事。
年岁半百的人坐在窗边,遥遥望着院子里的草木,想起昔日好友,不由叹息:“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彼时正是轻狂年岁,春风十里吹过长安,吹开了满树雪白与粉红,他和好友端坐树下,举杯共饮,哪知后来世事无常,落得如今境地。
那感觉太真实了,清莜看着他从少年得意,与友同游,到后来被贬失意,郁郁而终,清莜伸手,却穿过了他胸膛,清莜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似怀念,似怅惘,似欣赏……清莜说不上来,却无端难过。
清莜猛的惊醒,而外头曙光初亮。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是黄庭坚的《寄黄几复》。
清莜将长发松松扎在脑后,面上一片寡淡,她阖眼想了想,终于从记忆里找出些许关于这首诗的蛛丝马迹。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她抓过背包,转身出了门,她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江西九江,清莜放眼望去,眼前一片茫茫人海,大概都是为了那黄庭坚真迹来的。
“清莜——”
清莜回头,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江轻鸿,他来干什么?莫不是也是为了那真迹?清莜面上不显,只弯眼浅笑:“可巧。”
江轻鸿见她笑,也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是挺巧,清莜也是为黄庭坚真迹来的吗?”
清莜矢口否认:“不是,只是来黄庭坚故居看看罢了,你呢?”
“我跟我爸来的,他对黄庭坚很是欣赏,听说有真迹,便带我来看看,”江轻鸿语调轻而缓,透着一股子沉静悠然,看得出是个涵养好的,“我倒不是为了真迹来,只是读过黄庭坚的几首诗,对他人有些好奇,清莜要是不嫌弃,便一同前往黄先生故居罢。”
清莜也不知道这人是本来就想去黄庭坚故居还是听说她要去故而一同前往,但他说辞也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走吧。”
不该看的他也看了,没什么好躲的。
黄庭坚故居被修缮得极好,既保留了原先的布置,也没有损坏其中的构造,清莜推开院门,抬眼望内里,竟以为自己穿越了光阴。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出:两个少年人坐在桃杏树下嬉闹,粉白花瓣落了满也不觉,只兀自喝酒谈笑。
“鲁直这字写的妙极。”
“几复诗写的好,在这朝堂之上,定有一席之地。”
“那便借鲁直吉言了。”
……
后面的声音便不甚清晰了,两人对饮的画面也渐渐模糊,再明朗起来的时候,却是黄庭坚眉发半灰,望着窗外草木悠悠叹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随后画面渐渐褪色,眼前又是那古旧屋子了,想来应是恢复了正常。
正太模样的孩子坐在屋前,一身黑衣称的他眉眼冷冽,气质锋锐,像一柄刚出鞘的利刃,见了清莜,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你来了。”
清莜蹙眉看他:“只记得这一句了么?”
那正太眉眼低垂,有些泄气:“他们都忘了,就这一句,我也差点记不起来。”
清莜看着他,他看着清莜,最后,江轻鸿出声打破沉静:“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清莜低声问他:“可记起来了?”
他点点头,看着清莜,目光一片澄澈清明:“清莜姐姐也忘了么?”
清莜摇头,又点了点头,江轻鸿不知道这回答到底是忘了还是没忘,那孩子却是了然一笑:“我知道了,劳烦姐姐跑这一趟了。”
说罢,便进了屋,嘴里还念着:“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清莜收回目光,问江轻鸿:“你不好奇?”
江轻鸿却笑了:“自然好奇,但你不说,我自然是尊重你的想法。”
“若是下次再见,我便将这都告诉你。”
清莜挥了挥手,向来路走去,发尾跃动着金色阳光,显出几分灵动来,江轻鸿望着她背影,说出的话染上了几分笑意,听起来意外温和:“下次见啊……”
题外话:黄庭坚故居是我瞎扯的,但这首诗确实是他在江西九江写的,中间的那什么树下举杯,和望着窗外草木触景生情写这首诗也是我瞎编的┐('~`;)┌ ,诸位不要当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