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同人小说 > 纵梦
本书标签: 小说同人 

纵梦(一)

纵梦

“命定中人这套说法太刻板了,”魏无羡嫌弃地挥挥手,“要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尾,那过程还有什么用?凭什么光靠一个名字,我就要一生都和他捆绑在一起?没劲。”

  “说得好像有人愿意和你一直在一起一样,天赐良人到你这里倒像是被扔来扔去的累赘了。”江澄把手里的莲藕远远地抛向魏婴,“接着!”

  魏无羡向前一捞将莲藕收入怀中,他欢快的剥着莲子,芯也不去,一股脑全扔进嘴里,口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甘苦的清香。他一边吃嘴里还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那你希望自己有命定伴侣么?”

  江澄把剥下来的莲衣重新扔进湖里,溅起一片小小的涟漪,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进接天莲叶的阴影之下。他倚着船身,感觉到云梦敞亮的天光刺在眼睑上,阳光跳跃着要烧伤他,更灼热的是魏无羡投过来的疑惑的目光。

  他头晕目眩,好像这片荷花湖上下颠倒,天不是天,地也不是地,万物都消融了。江澄如坠冰窟,全身上下都汗津津的,只有锁骨下的一处痛的那么深刻,像一捧火焰灼烧着彰显着它的存在。

  为什么总会梦到以前的事情?江澄在半夜中再度惊醒,感觉到丹田腹部又在隐隐作痛,这疼痛到底是真实的病痛,还是他的恨无处落根而结虬而生的错觉?

  深夜的打更声远远地响起,寂寥之中激起了一片鸦声。汗湿衣衫,寒入骨髓。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冗长的记忆回廊里,绕过梨木珠帘,踏过九曲花桥,看过一个又一个年少时的身影,在和那些虚幻的梦境擦肩而过时,好像无时无刻都能看到那双带着笑意的,轻佻上扬的桃花眼。

  他的师兄,总是这样玩闹似的望着他,带着一点寡淡的情谊。

  江澄感觉到腹部的疼痛更加强烈,魏无羡的金丹扎根在血肉之中痉挛着带动全部的血液。这个金丹好像自从在观音庙之后就没再安生过,他萌生过还回去的想法,想把它剖出来,狠狠地甩到魏无羡的脸前,告诉他这恩德他受不起。但是金凌和江家还离不开它。江澄再恶心难受也只能受着,于是魏无羡的气息,魏无羡的身影,好似全都依附在这东西上面,怎么也摆脱不掉。

  那一句“就当是还江家的”,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原来这样就算还清了?江澄死守着秘密,后来又觉得这样挺好,魏无羡不知道他欠自己多大一笔。他恶劣的想,我再也不还回去了,他要死了也不还,就算把这金丹扔了喂狗,或者一直待在这里把他折磨的肠穿肚破,他也要和着血咽下去。这痛苦由魏无羡给予,他也咬着牙照单全收,算是给自己最后扇一巴掌。

  只有这东西——

  江澄喘着气,披衣起身,在案上拿来一把刀光惨亮的匕首。他回到床边,掀起内襟,胸膛上赫然盘桓着纠缠相错的两个墨字,这两个字是在十三年前围剿乱葬岗当天的夜里出现的,笔锋潇洒,字体清逸,是名魏婴。

  他用锐利的刀刃对准了这名字,缓慢的,连血带肉的割下去,剥皮抽筋,将过去的旧恨,如今的新仇,从此刻起尽数斩落。

  这时候好像有恶鬼盘着他的脖子在窃窃低语,阴冷的气息席卷整间屋子。江澄的耳边响起由远及近的嘶哑哀嚎声,像东风怒号,又化作婴孩啼哭,魏无羡站在百鬼之间玄色的衣袍烈烈飘扬,眼中含恨地看着他,那管乌笛像一把刀悬在他的嘴边,却好像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终于动了手,江澄额间冒出豆大的冷汗,一滴正巧落在魏那一撇的起始处。拒绝天恩祝福的后果是锥心刺骨的疼痛,深入骨髓的寒冷。这情他半点不要。江澄嘴皮颤抖,手却很稳,他清醒的看着,然后将血肉与这两个字剥离。

  魏无羡果然是最不服管的人,看到自己的名字仍然选择和蓝忘机一起走了。你以为我愿意要这狗屁天定恩愿?你以为我在乎吗?江澄痛到扭曲的嘴角嗤出一个带着冷气的笑声。

  最后的皮肉终于被果断一刀割了下来,胸膛上已经鲜血横流。他松了气,手脱力将匕首随意扔了下来,咣当一声砸到地上。

  江澄略显疲态的靠着床柱,也不包扎,那道创口晾着凉风许久便也不觉得有多疼了。他一个人坐在床沿,看着一线明亮的天色自远处攀爬而升,终于等到天明。

  

  早膳前,江澄找了医师处理了伤口,他知道这伤不是仅仅剔了就能好全的,普天下有这种印记的人向来不多,割了这块附着着他人名字的血肉后果如何,医书史书有记载也只是残页了。

  江澄在这上面没怎么下过功夫,从前也根本没想过要亲自这样血淋淋的揭开它,露出底下狰狞的爱恨情仇。

  江南星年纪大上江晚吟快一轮,算是长辈。江澄说他有了命定道侣的印记,江南星一听尚且来不及高兴,就听他好像轻描淡写一般又说自己把那东西剔了。那种口气,好像只是平日里询问江南星药库里的药材还够不够一般平淡。

  江澄平日里对他敬爱有加,江南星这么多年呆在江家,把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江澄不欲开口解释,江南星也就知道不必再问了。

  “这伤口其实不该交由医修来管,”江南星把着江澄的脉,欲言又止,“……这伤不是流流血就没事了的,宗主。”

  对方满含着这样并不妥善的责备的目光审视着他,江澄却知道这伤还不至死:“您说吧。”

  “这毒沦浃肌髓,心口而发,三月内遍布全身,对身体并无大害,只是携伴一生。具体病发症状因人而异……因为鲜少有人这样做,史书上仅有两个记载:一人自此之后每逢月圆之时就会抽身缩骨变成狼,一人则一夜白发,转瞬老了十数岁。因这毒无处可查,所以也无药可解。”

  江澄在此之前就已经对这状况有所耳闻,所以有所预备。他知道并不会危及生命,却实打实为此感到头痛起来,这件事自然是要严肃以待的。如此看来,这毒发的症状并没有规律,竟也全凭天命。自始而终,自身的存在好像是个笑话,他不由得冷笑一声。

  “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您不必再担心。”

  “还有一症,也许并非坏事……若您认识他,在这之后,您就会逐渐忘记这个人,他的身影将会是一片空白,往事的回忆中,都不再曾有他了。”

  江澄静静的听着,好像并无太大反应,他露出一个不明意义的有些古怪的笑容,目光落到远处的大树上,说:“哪里是也许,简直是大好事。”

  

  魏无羡和蓝忘机云游四海,路过姑苏,便萌生了回来看看的心情,于是拐了弯来到云深不知处。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下了剑,衣袂交缠的不分你我。

  魏无羡老老实实地和蓝启仁见了礼,后者虽然仍然对他意见颇多,却还是铁着脸点头让他住了下来,听闻小辈们外出夜猎去了,索性就和蓝湛一起在门口候着。

  “诶,蓝湛,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等着孩子出门打猎回来的普通人家的爹娘?”魏无羡哈哈大笑,觉得这比方打的实在不错,把身子一歪靠在蓝湛身上,闻着他身上舒缓的檀香味笑弯了眼。

  “嗯。”蓝湛面上淡淡的,从外人眼里看和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神情,但是魏无羡和他相处久了,一眼就看出他眼睛里的浮现的浅淡笑意。他乐不可支,越发觉得美人越挖掘越有意思,正准备再接再励挑逗几句,就听见不远处兴高采烈的几声呼唤声:“魏前辈!含光君!你们回来啦!”

  “思追,景仪!”魏无羡直起身子,笑意盎然的起来迎接,“好久不见了,夜猎有什么收获吗?”

  蓝思追和蓝景仪先上前行了一个礼,蓝思追才道:“前几日百姓说有东西闹得日日夜里不安宁,我们便前去追查,镇压了几只厉鬼,设了守灵阵,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怎么没有?”蓝景仪怪叫,“有一户人家非说他儿子被鬼上身得了失心疯,要我们祓除。可是我们查来查去,哪里有什么鬼怪的痕迹,分明是自己得了病,结果那老婆婆非抓着我们不放,还骂我们……”

  “景仪!”蓝思追厉声制止,蓝景仪这才委屈的瘪了嘴。

  魏无羡好奇道:“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我们给了几两银子安抚,让婆婆带着儿子去抓点好药,她就答应了。”

  “噢……”魏无羡点点头,“这种事难免会碰到,你们做的是对的,天下父母心嘛,安抚为先。”他目光游移,看见蓝景仪手里提着一团红红的毛茸茸的小动物,看着像是狐狸。魏无羡玩心大起,当即凑过去看。

  “嘿,这狐狸瞧着品相不错,哪来的?”魏无羡从蓝景仪手里一把揪起这只红毛黑耳的雌狐,这狐狸四肢垂着并不动弹,比兔子还听话。和寻常狐狸不同的是眼睛上长着两撮圆圆的白毛。约一小臂身长,还是只幼狐。

  蓝思追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方才夜猎一并抓回来的狐狸,没有攻击性,蓝景仪瞧着好玩去逮它,这狐狸一连窜了七八个洞才终于被几个弟子一并抓住。

  “这样,不如把它养在屋里吧?蓝湛,你瞧!”他嘻笑着把这狐狸拎给蓝湛看,狐狸时不时细细弱弱叫两声,好像未满月的婴孩。

  蓝湛被它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好像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疑惑的情绪,他感觉并不十分舒服,但见魏无羡喜欢,就应下了。

  “魏前辈,含光君,过几日的清谈会你们参加吗?”

  “清谈会?”魏无羡和蓝忘机行走天下已久,早不关注仙门各事,这才知道蓝家又要举办这劳什子仙门列会了。“不去不去,有什么意思,我们过几天就走。”

  蓝思追了然地点点头,“快到亥时了,两位前辈早些休息。”

  等到弟子们走远,魏无羡才笑着抱着那狐狸向蓝湛靠过去,话中有话:“蓝二哥哥,我们也去——休息吧?”

  

  金凌发觉他已经一个月没见到舅舅了,这是他今天终于闲下来才意识到的。他在金麟台忙的焦头烂额,能不能挤出时间吃饭都是问题,更遑论抽时间挂念人了。

  他嫌江澄总来兰陵,那些长老们背地里就借此做题发挥,说他越俎代庖,想凭着这次动荡一并接管了金家,野心不小。他或别扭或明显的拒绝了几次,江澄只是叩着指环,瞥他一眼:你自己能解决的了再说,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操心。之后仍然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万夫莫开的提着紫电上了金麟台。金凌又急又气,讨厌他总把自己当小孩看,气愤他凭什么不让自己管他的事。

  但是自那次观音庙之后江澄的伤好像总难以愈合一般反反复复,他总归是担心的……他只有这一个舅舅了。金凌想到那颗金丹,脸色有些沉郁,每每想到这个,他就总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无羡。

  该说什么呢……说,我舅舅一直有话想跟你说,就凭你们俩曾经那么多年的师兄弟情谊,你留下来听完再走都不行吗?你知道的,他一打定主意不说出口,任凭谁想再听都没可能了,他那时候叫住你,连我都觉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就那么急着走吗?金凌又想,算了,反正都是曾经了。他们俩之间的事情到底是谁也插手不了的。

  卧寝华贵闪亮,点着灯晚上都睡不着觉。金鳞台冷气森森,秋末的天气变化无端,风从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钻进来,吹得烛火飘摇。金凌一个人在重重叠叠的灯火下呆坐了一会,忽然感觉一种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悚然的恐惧。他跳起来拿起纸笔修书一封送到江意那里,吩咐了门生随着金桥外出夜猎,算了算时间,就独身一个人御剑朝着云梦的方向飞去了。

  等他刚赶到云梦,就碰见了正要出门的江意,正要让他领自己去见舅舅,边看他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一会说宗主带弟子去夜猎了还没回来,一会又说宗主有事外出了。金凌心里兀地急急一跳,拧眉就捞起他的领子喝问道:“怎么回事?!”

  江意被他一拽诶呦叫了一声,差点像小时候一样不管不顾叫出金如兰大名,“金……宗主!宗主真没事,我们回屋再议。”

  金凌脸色稍缓,这几天总是心悸才让他做出这样冲动的举动,现在听到准信才放下江意被拧的有些皱巴的衣领。这里是门口,确实不是很适合商量事情。金凌跟着他一连绕过几个长廊,一同去了内屋坐下来,没等茶水端上来,刚把门掩好就急急开口道:“怎么回事,我舅舅呢?”

  “宗主他……”江意又开始犹犹豫豫,只等着看到金凌实在不耐烦了才终于开口:“是今天早晨的事,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宗主的身体变回了少年时期,尚在昏迷,医师看了说并无大碍,只是修为也连同身体一起回到了从前,这件事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

  金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那还能变回去吗?”

  “江医师说,是因为宗主切掉了身上的命定道侣的印记……不过应该是能变回去的,最多最多维持三天时间。但是这段时间宗主估计要维持这个形态了。”

  江意瞟了一眼金凌,看见他神色怔愣,顿了顿又说,“这事肯定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尤其是外人。若是让他们知道江家掌门人出了事,背地里肯定要勾结作乱了,明面里不要声张,最近这段时间还是谨慎为好。若是宗主连同记忆也一并衰退,就先由我和江月暂时看管着莲花坞,过几日蓝家的清谈会找些借口推掉就好。”

  “切掉了印记?记忆也一并衰退……?”金凌喃喃自语,江意的话好像一道晴天惊雷猝不及防劈了下来,他重复着这几句话,好像要把江意的话斩腰拆成两半,颠三倒四嚼过一遍才能理解。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看向江意,带着不自觉的恐慌和不安:“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忘记我……们吗?他为什么要切掉印记?”

  江意安抚道:“宗主不会忘记我们的,江医师说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宗主会逐渐忘掉他原本的命定道侣的一切。”

  原本的。

  金凌缓慢的品读这个词,好像要从一撇一捺开始重新识字。原来这么多年,舅舅其实一直是有命定道侣的,他也知道自己是有的,那又为什么切掉?为什么现在才切掉?

  是什么人让他宁愿痛不欲生也要忘掉?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江月推开门,看到金凌时显然愣了愣,却没有询问原因,只匆匆道:“宗主醒了!”

金凌倏地站起来,再也管不上什么宗主礼仪了,三两步绕过两人就冲进了江澄的卧房:“舅舅!”

  “乱叫什么!”比往日清亮许多的声音让金凌有些不知所措,江澄回过头,把江南星递到他眼前的铜镜推开,露出那张年轻却仍然锐利的脸。柳眉杏目,是印象中熟悉的眉眼,却带着金凌所陌生的少年意气,好像一个比他还要年轻的同龄人。

  这是他舅舅,却是他从没见过的舅舅。

  江澄站起来,和金凌一样高,他用不一样的角度看着他,看着那张酷似金子轩的脸,终于感觉这梦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完结。

  ——TBC

纵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