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黑,周子舒就想偷偷地溜出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墨兰逮了个正着。他不敢明说自己要去干嘛,支吾了半天才临时编出一个蹩脚理由。
“我……我去找韩英叙叙旧。”
这话,估计韩英本人听了都不信,熟悉的,谁不知道他周子舒嫌他?
赶巧,墨兰还真的信了。
“早去早回啊!现在外面那么乱,没事别在街上乱溜达。”
末了,她还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
说起来,周子舒那天满手是血地回到家时,着实是把墨兰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也不说,怕他是在外面受了刺激,愣是陪了他一天都不敢移步。
被冷风吹得直打颤时,周子舒就边搓手边放在嘴边哈热气,脖子凉了,就把衣领子往上提。
其实他心里知道,他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要是真的想感谢他,白天去守也是一样的,大晚上的去守算什么?
走到那天开枪的大街时,周子舒的脚步总是忍不住慢下来。
为什么晚上去?因为他只敢晚上去。
那天没什么风,天气也不好,人们四处逃散,到处都是乱哄哄地。周子舒忘不了,忘不了他当时怎么止都不止不住的血,手上猩红一片,连衣角的那点蓝也逐渐湿红起来。
“温客行?温客行?温客行!”
不管他怎么大声地喊他名字,他都始终没有睁开那双好看的眸子,那双满眼都是他的眸子。明明上一秒还在看着自己笑的人,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周子舒慌了,他看着周遭逃亡的人们,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呼救的。他怕,怕极了,怕温客行会死,所以急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后来温客行说了句什么,周子舒没太听清楚,就被两三个人拉开了,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几个不认识的人带走。
收回思绪,周子舒已经站在病房门口了,犹豫片刻,他才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摸到病床的位置。
接着,又熟练地摸索到床头的台灯,打开后发现温客行的手露在外面,怕他着凉,周子舒就去抓他的手往被窝里放。
但他的手刚抓上去,就被反手抓住了手腕。
周子舒一惊,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好看的眸子,那双满眼都是自己的眸子。
见温客行在笑,周子舒的心里莫名噌起一股火来,抽回手,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
“缺了大德的!醒了还给老子装死?温客行,你够胆的啊!子弹你也挡,真这么能怎么还躺死了这么久?”
听见久违的声音,温客行心情还不错,毕竟上次元宵分开之后,已经半月未见了,所以哪怕被骂了,他也有股“还活着的感觉真好”。
“阿絮,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啊?”
温客行起身,背靠在床枕上,还顺带拍了拍床边空出来的位置,“要不要过来与我叙叙旧?”
“……”
这家伙怎么和韩英那小子一样?罗里吧嗦地废话倒是大一堆。
周子舒心里想着,但还是拿过一旁的椅子,坐了过去。
“早上醒的?还疼不疼?”
周子舒说着,还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还有,我可不知道你今天会醒,所以没带东西。”
说到最后,这理还是周子舒的。
温客行不和他争,只道了一句“人来了就行”,周子舒觉得这话矫情,硬是又数落了他几句。
温客行就点头应着,应着的同时,还伸手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来。
周子舒见了,下意识地抬手捂着左边脸,“毛病!大晚上的吃什么糖葫芦?”
“我家妹子贪吃,买多了又吃不完,这不是想着扔了怪可惜的,就特意给你留了。”
见周子舒没反应,温客行便作势要扔,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可惜了,可惜了。”
“连个装垃圾的篓都没有,扔哪去啊!”
周子舒说着,起身拿走了温客行手里的糖葫芦,边吃还边抱怨糖葫芦放久了,红糖都融在了油纸上面。
温客行这才靠回床枕,心满意足地看着周子舒吃。
“阿絮。”
“嗯?”周子舒抬头,嘴里还在嚼着山楂。
“你那天……”
目光停在周子舒的眼睛,温客行的眼神就立马柔和下来,想到那天的事,脸上的笑意也就更浓了。
“你那天没事吧?”
周子舒吐出几个山楂核,不屑地说,“我能有什么事?咒我呢?”
“是吗?”温客行还假装认真地想了想,“我怎么记得,某个人还哭了?”
周子舒愣了,连带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低头,脚尖轻轻撞着地面,“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再抬头,温客行已经不知何时把整个身子都凑了过来,看着眼前被放大的俊脸,周子舒一时间失了神。
“我听见你喊我,就想着不管怎么样,也要睁开眼睛看看你,告诉你我在。”
时间扯到那条混乱的大街。
“温客行?”
他听见有个声音在喊,带着无助的颤音。
“温客行?”
他动了动开始发凉的嘴唇。
“温客行!”
脸上热热的,灼得他心疼。有什么掉下来了?
他努力睁开眼睛,望着头顶那人眼角的晶莹,吃力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