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衣，你可有悔？”白鹿崖边周子舒拿着白衣剑直指叶白衣，那满头的银丝随风飘扬，眼睛通红，眼底乌青，状若癫狂。
“不曾。”叶白衣说着将龙背收回了匣内，看着周子舒，目光中带着怜悯，带着同情，还有那一丝一闪而逝的解脱。
“若非是你，老温就，老温就不会，不理我。”周子舒摩挲着腰间的扇子，瘪瘪嘴，竟有了一丝委屈之色。
“周子舒，愿赌就要服输。你抛下温客行单独前往武库之时，你就该想过，那一日，不是他死，就是你亡！”叶白衣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不远处，乌溪，景北渊，张成岭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子舒，生怕他有什么玉石俱焚的举动，但是见叶白衣收起了龙背，三人眉头没有舒展，反而更加紧蹙了。
那一日，雪山崩塌，他们调集了所有人，紧赶慢赶将半月的工期缩短至十日，一进入武库内，却只见两个满头银丝的人相拥而眠。那一日，乌溪只说了一句话：逆天改命，成了，便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武库。
张成岭红了眼眶，却知自己也是该长大了，忍着泪强撑出一抹笑来，上前出言道：“师父，我们该带师叔回家了，这里，太冷了。”说罢便要伸手帮着扶起温客行，却只见一道剑芒闪过，若非景北渊时刻注意着，及时的拉开了张成岭，张成岭怕是要命丧白衣剑下了。
“我不准你们碰他，老温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准碰，不准。”周子舒将温客行圈在怀中，戒备地看着所有人。瞧这架势，恐是那黑白无常来，周子舒也要争上一争了。
“师父。”张成岭经此一击，终是忍不住，泪珠如雨般落下。也不知该如何，只知道跪在二人之前，一次一次地说着对不起。
“子舒，温客行义无反顾追你而来，救下你不是让你在此蹉跎光阴的，即便你现在已然长生不老。”景北渊说着慢慢靠近，最后停在了距离二人一尺之地处，竟慢慢的坐了下来，拿出了酒壶，看着周子舒出言问道：“喝吗？”
周子舒的视线缓慢的从温客行的身上离开，看着一尺开外的景北渊，亦或者说是看着景北渊手中的酒壶，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却转瞬即逝，不过片刻思绪便又放空了，眼神涣散，好似陷入了一段回忆之中，嘴角缓慢的扬起，眼角却划下了血泪来。
这又哭又笑的场景，说不出的诡异，张成岭想要出声，却见景北渊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在景北渊的示意下，武库内一行人都退出了武库内，独留其一人守着周子舒。
【你说，人吃冰饮雪能活多久啊？】
【那你猜叶白衣吃冰饮雪活了多久？你就不好奇，那老怪物为何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拼了命地吃东西。那是因为啊，他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吃过人间烟火了。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神功既成自然能够重塑全身经脉，令其容颜永驻，神仙般地活下去。但是也有其弊端，叶白衣之所以在长明山上。这么长时间不下来，那是因为一旦踏入天人之境，就必须永居极寒之地。从此风餐露宿，食冰饮雪。若是吃了人间烟火便会开始天人五衰。】
【所以，自从我们认识叶白衣以来，他的头发才会越来越白。】
【所以老怪物就是受够了当活死人，所以才会拼命地能吃多少吃多少。他是即便不要长生不老，也要肆意地吃够本。也就是说，即便活着离开此处，以后也得长久隐居极寒之地，食雪饮冰，没完没了地活下去啊】
【那样地活着，还是就此死去，我得衡量衡量。】
“北渊，我好傻，你说我一个堂堂天窗首领，本应心机深沉得很，怎么每次都被骗呢？”周子舒迷惑的看着景北渊，出言问道，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景北渊看着满脸都是委屈的周子舒，若是放在平时，他可要好生笑话他一番不可，可是此情此景之后，他好似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末了，景北渊在于周子舒的对峙中率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酒壶猛地灌了一口。灌得急了竟然呛着了，喉间火辣辣的，咳着咳着还咳出了泪来，一时间狼狈之极。
好半晌，景北渊才止住了咳嗽，沙哑着嗓音看着周子舒出言问道：“子舒，你相信人有来世吗？”
“来...世...吗？”周子舒慢慢的重复道，“我...还能有...来世吗？”那眼中满是悲凉之色，眼神不在迷茫，终是恢复了神智。
“是啊，说来也许你不信，我曾在那三生石畔坐了六十又三年，只因那勾魂使勾错了一人魂魄。”景北渊说着又喝了一口酒，这本是禁忌话题，本来藏于心底，却不料有生之年竟从自己口中漏了出来。再看周子舒，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景北渊。
景北渊苦笑一声，继续言道：“这一世是我的第七世了，若非那勾魂使勾错魂，我与赫连翊也许是会白头偕老的。几世情痴求而不得，几百年来不得安生，青鸾枉死，赫连翊反目。”
“可是这一世，你们...依旧没在一起。”周子舒出言道。
“是啊，我与他缘分已尽。第一世我机关算尽，不过三十二岁，死时已满头白发，在奈何桥等十年，等他入轮回。”
“不饮孟婆汤，不可再世为人。第二世我化作飞虫，徘徊于其身侧，却被其捉住，碾死于指尖。”
“第三世我是其从小养大的一条黑狗，因其家道中落，被其取肉而食。”
“第四世我是其心上人送的一盆茉莉，却因其心上人改嫁，最后枯萎与荒宅中。”
“第五世我化作雪狐，被其捕获，养于深宅，因其妾室爱我的皮毛，便受了那拨皮抽筋之苦。”
“可笑的是，我再次回到奈何桥头，连喝三碗孟婆汤，却再也洗不去我那刻骨铭心的记忆。不想忘的时候偏偏忘记，想忘的时候又偏偏记得。子舒，你说可笑否？”景北渊苦笑道。
“那他...也会回来吗？化作那飞虫，化作那花，那狗，那雪狐。”周子舒眼中慢慢的有了光，有了期待。
“只要他想，只要你还在，他便会来。而今你应该做的是找到叶白衣，问清楚六合心法对你的影响，然后，等他回来。”景北渊安抚道，起身慢慢地靠近周子舒。
“对，找叶白衣，等老温...”周子舒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黑，景北渊一击敲在了周子舒的后颈之上，周子舒那回来二字尚未出口便低头晕了过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