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早上的海边遇见他的，彼时天蒙蒙亮，路上行人寥寥可数。

我将鞋子随意扔在了岸上，光着脚在沙滩上散步。即使是南方的冬末也说不上暖和，来的路上寒风就跟针似的扎得脸生疼，到了海边更为尤甚。

寒冷的风稀释了空气中的咸味，淡到几乎闻不到，或者也只是我冻得鼻塞闻不到了。灌进鼻腔里的风带着冬风所独有的刺痛，冻得大脑充血而感到了头痛。

我将冻僵的双手习惯性的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脚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了，大概已经冻到没知觉了吧。

脚下踩着的沙子更像是冰渣子，细细碎碎的，海浪时不时涌上来，将脚上的沙砾卷走，也顺便吞掉了我走过的足迹。远处的海面上已经燃起了火焰，水天一线之间，红日冉冉升起。

就那么突然的，一个人走到了我身边。

意料之中但又意料之外。

我并没有感到警惕和惊恐，只是疑惑。这个突然到来的青年穿着一件米色假两件棉服，戴着一条灰色围巾，手里还拿着一瓶玻璃瓶装的牛奶，下着牛仔棉裤，与我一样光着脚。

“你不冷吗？”我皱起眉头。

“和你一样。”他将牛奶塞到我手中，取下自己戴着的的围巾，体贴地戴在我我脖子上，末了还捋了捋我有些凌乱的碎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发卡将遮住眼睛的刘海夹起来。

围巾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原本遮住视线有些扎眼睛的刘海被夹起来，让我感觉舒服多了，虽然风吹的额头有点冷。

手中的牛奶还温热，但我并不想喝。

“你现在还没吃早餐。”他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顺手将瓶盖扭开，“牛奶对胃好，必须喝。”

我撇撇嘴，还是老实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暖暖的。

“走吧。”他满意的笑道，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往回走。

“下次不要这样了，小心着凉。”他握紧了我冰冷的手，颇有些无奈的感觉，“虽然我跟你说了，但你下次还是会这么做吧，任性的小公主。”

我眨眨眼，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我最初丢下鞋子的地方，在我那双白色鞋子的旁边还摆着另一双鞋子和一个黑色背包。

他提着两双鞋子带着我坐在岸上的花坛边上，然后从包里拿出纸巾，替我将黏在脚上的沙子擦干净再帮我将鞋袜穿上才开始处理自己的。

“你没有必要对我那么体贴。”我捧着还有点余温的空瓶对他说道，“我能照顾好自己。”

“很有必要。”他顺手将我手中的空瓶取走，一起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里，然后去公共厕所的洗手台上将手洗干净，擦干了手上的水珠，才回到我身边。

“你其实并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不然就不会光着脚逛沙滩了。”

“你不也是吗。”

“嗯，是的，是的。如果佳人想要这么做，那我也只能舍命陪佳人了。”他蓝色的眼睛含着笑意，闪烁着柔和的光，就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喜欢你的眼睛，就像阳光下的大海一样美。”

“这么直率吗？”他笑意更甚，将包里拿出的食盒交给我，“谢谢夸奖，这双眼睛因你而增色，它因你而更美。”

“……”我别过头，有些不自在。

“赶紧吃吧，早餐是三明治。”

“为什么你出门会带食盒？”

“因为你没吃早餐。”

“你又……”

“别问了，快吃吧。”他将三明治塞进我嘴里。

“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只有你这家伙才会一起床就到处乱跑，早餐也不吃。”

“明明有有胃病还那么任性，真让人苦恼。”

太阳已经悄然离开了地平线，金色的光盖在身上像一层薄纱，虽然耀眼，但温温凉凉的，不足以御寒。

远处原本沸腾翻滚的火烧云逐渐散去，如墨入水般由浓郁转淡，直至消失。

“你看过日出吗？”我问他。

“看过。那是新生。”

“是吗?我看到的是将至的终末。”

“这么悲观吗？”他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每一天的太阳都会升起，每一天的希望都会来临。”

“好好的去爱这红火温暖的希望吧。”

“我不明白……如果我每一天都要承担希望消失之后的失望，那么它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呢？”我看着他的眼睛。

“人生本无意义，意义是由人赋予的。”

“希望又是由人所孕育的，因为有了希望所以才能够活下去，而活下去，又才会有希望，才有机会去感受，学会爱。”

“之后你就会更清楚的明白希望的意义与何为活着。”

他温柔地看着我，在他的眸中，是不加掩饰的纯粹的爱。

“答应我，好好活着。”他将额头轻抵在我的额头上，认真的说道。

“……嗯。”我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最后叹口气，答应了他。

他的手覆在我的后脑勺上，轻轻的，就像是怕碰碎了一样。发丝间传来他手上柔软暖和的温度，就像他本人一样令人舒适如沐暖阳。

但我能感觉到一种蔓延的悲伤与爱。

他就这么静静地贴着我的额头，片刻后放开了手，掐了掐我的脸，让我将剩下的三明治吃完。

我咀嚼着，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后，盖上盖子。

“今年的最后一次日出啦，新的一年又到了。”他抽张纸巾替我擦了擦嘴。

“我可以自己来。”

我抽走他手里的纸巾，他则将我手中的食盒放入包中。

阳光晒的我有点犯懒，海浪声在这时听来有些喧闹。

“累了可以靠着我。”

他凑近一点，我将头自然的靠在他肩膀上。

“你不问我是谁吗？那么信任一个陌生人?”

“嗯。你是谁?”

他有些哭笑不得。

“你在把我拉走的时候就该问这个问题了。”我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我信你，就像你信我一样。”

“哪怕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哼。”

“到底是你啊。”他将头靠在我的头上。

“下午要去哪里呢？”

“图书馆。”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