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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

奉君与归

正午,烈日当空,灼烧着整个皇城,刑场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对着刑场中央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洲清衫被捆住手脚,架在了断头台上,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早已面目全非的面颊,耳边环绕着嘈杂的人声,长时间的幽禁却让他一时难以适应这炎炎的炙烤。

“午时已到,世子殿下,你可还有何遗言?”李章坐于高台,他俯视着刑场中的人。

“额…”洲清衫废力地仰起头,动作牵起脖颈有些疼痛,他看向高台上的人,乱发下的双目猩红无比。

年已过花甲,身着锦袍,如视人于草屡,这便是他的师傅,他自认唯一的亲人!曾经谆谆教诲自己的人,现如今却以这样一般趋炎附势的姿态呈现在他眼前。

西凉驻守边境,掌控兵符,兵力逐日增强,皇帝对此心怀芥蒂,是以,西凉世子洲清衫以使者身份前往皇城,李章做为世子陪侍,一同前往。却不料陷入一场权谋之中。

一朝叛乱,太子逼宫造反,李章倒戈太子,西凉覆灭,洲清衫蒙冤入狱。

今日,便是处决西凉世子的日子。

昔日风华绝代,如今却得这般下场,洲清衫不愿,他不甘,是怪这趟浑水太深,或怪人心难测,或怪深陷不自知,不管是什么,他都不甘。

“不知大人想听本殿说些什么……”他盯着李章,神色低沉,嗓音沙哑无比“人面兽心…趋炎附势…丧心病狂?”

顿了顿,他忽的嗤笑一声,干裂的唇,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字眼儿防仿佛在舌尖狠狠滚过一遍

“或是…杀人诛心…”

“砰——”李章扬手,一掌拍在桌面,他盯着台下的人,压抑着眼中的怒火。

“世子殿下当真是好心态,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嘴硬!”

洲清衫看着他,什么都未说,也说不出什么,事到如今,他已经无话可说。

昔如浮云,相聚是难,一拍即散,他便是被拍得天旋地转,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场面僵持不下,李章挥手,招来身后的人,随手捻起一块处 死 令,广袖一挥,将其抛了出去,言语淡然

“行刑罢”

那人得令,往前一站,向着台下高喊

“午时已到,行刑——”

刑场顿时一片死寂,众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人。有风吹过,掀起一阵风沙作响。

紧迫的氛围被风带起,打过那锐利的刀锋,显现逼人的锋芒。

洲清衫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看着高台上的人,清风撩起他那蓬乱的头发,露出那铿锵无畏的双眸,冷冽而高尚,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穿透,破开对方的心膛。刹那间,眼前这将死之人,仿佛依旧是那风华绝代的少年郎,仿佛依旧是西凉草原上空那肆意的鹰,恣意轻狂。

“我等着…等着你如我一般…众叛亲离,神龙失埶的那天……”

随着话语声落,头顶的重刃顺势掉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的甚至磕上了眼。

迅疾的风声在耳边一擦及过,一把长剑从远处飞射而来。下一刻,原本将要掉下的重刃戛然而止,重重打在插进去的长剑上。

一匹黑马冲出人群,向刑场疾驰而来,洲清衫抬头看去,一个黑衣人驱使着马匹,如疾风一般向他奔来,仿佛逆风而来。

一道黑影闪过,原本跪在断头台上的洲清衫被带了出来,与那黑影连滚带爬的滚出去很远,直至刑场边缘。

预料中的场面并未呈现,看着眼前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人惊呼

“有刺客——”

“有人劫法场——”

刑场顿时陷入一阵慌乱,刑场周围的侍卫纷纷抽出自己的佩剑,冲向行刑台,民众开始慌乱地往外逃窜,你推我攘,蜂拥而上。侍卫难以上前,被撞的七荤八素。

李章猛然起身,隔着紊乱的人群望向刑场中央,指着那两个被人群挤的若隐若现的人影,暴躁怒吼

“快!给我抓住他们!别让他们给我跑了!快!”慌乱中,他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剑,想要冲上去,亦然被拥挤的人潮挤出。

洲清衫被滚得有些迷失了方向,黑衣人狠狠护着他,使得他并未受到很大的冲击,他抬起头,入目的便是一双坚毅的双眸,就这般盯着他,清澈的眼眸中,只有他一人的倒影,他狠狠怔了怔

“你,你是谁…”

黑衣人并未作答,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好似确定怀里的人无碍,才扶着对方起身,并解开了束缚着洲清衫的绳索。

洲清衫顺势扶住他的手臂,这一碰,却触碰到一片湿热,他低头看去,愣住了,反应过来时,又看向了方才断头台的位置:

长剑早已断裂,重刃狠狠插进木台,而在那重刃之下,整正躺着一只血 淋淋 的断腕。

“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黑衣人便打断了他,只见他将长指抵在唇间,轻一吹,尖锐的哨声便青清晰的传了出来。

马蹄声渐进,一匹亮泽的黑马很快驰至他们跟前,黑衣人单手撑马而上,随后向洲清衫伸去,他看着眼前的人,眼神坚毅,语气不容置疑

“殿下,属下来迟了,属下带您离开。”

洲清衫握住了他的手,没有犹豫。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黑衣人护着洲清衫策马疾驰,杀出一条血路,李章派来的侍卫依然穷追不舍

洲清衫坐至黑衣人身前,身后的人将他团团包裹住,不知是身体原有的温度,或是血液的炽热,洲清衫似乎感觉不到那似刀刮在脸颊上的风。

头顶传来沉稳的气声,如若不看这人,恐怕都会以为现下个再正常不过的人,洲清衫这样想。

他仰起头,望向黑衣人,男人一张白的不似正常人的脸,棱廓分明,剑眉冷眸,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不算出众,却也并不俗气,耐看。

想着想着,洲清衫便嘲讽地轻笑了出来,他倒是有这雅兴。他确实没有力气,无奈轻靠在黑衣人胸前,避开对方的伤口。缓慢道

“你怎的穿着这身衣裳…”

他一早便认出了这身黑色劲装,这是他早些年还做世子那时,身边跟着的影卫穿着的衣衫。他记得。

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洲清衫也不在意,他深吸一口气,又道

“你为何会在此处”

无人应

“又为何要劫法场”

无人应

“是谁派你来的”

无人应

“你叫什么名字”

无人应

洲清衫竟是笑了出来,他虚弱地呵呵几声

“你这人,真是有趣…”

身后是穷追猛打的追兵,前方是那万丈高崖,风声愈来愈急,恍然间,竟让人有了一种奔赴山海的错觉,空气沉闷了很久,那沙哑的嗓音又再次响起

“喂…别走了…把我放下吧…”

黑衣人握着缰绳的手紧了一紧,呼吸粗重起来,声音还在继续

“放下吧…别白费力气…我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

“别把自己陪这儿了…你叫我怎么死 的瞑目啊…”声音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弱。

“不…额!”黑衣人似乎要说什么,话还未出口,一股湿热便在胸前炸开,紧接着,黑衣人便拉住了缰绳,接住前方的一记猛打。

追兵追了上来,此刻已将两人团团围住,黑衣人紧紧护住怀里的人,迎上周围的兵刃。

洲清衫虚睁着眼,浑身上下再没有什么力气,意识模糊间,他看到了眼前男人猩红的眼,面目全非的脸,拼命厮杀的身影,耳边是嘶喊,是刀剑厮磨的铿锵,仿佛身在地狱,他望向那抹血色的身影,费力的想,却有神明要为他开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嘶喊声停了下来,周围变得极其安静,以至于他无法忽略那颤抖的啜泣。

就在他身边,他这样想。

是那个男人,没错了,洲清衫笃定。可是,他怎么了,怎么哭了,是在后悔吗,后悔为了我搭上了性命吗。他想要知道,却无力去寻问答案。

早知道,不喝那碗劳什子送行酒了,洲清衫这样想着。忆起上刑场前狱卫端来的送行酒,后悔极了。

男人的声音却在这时想起了

“殿下…殿下……”

洲清衫蠕动了一下唇,却出不了声,他真想回应他。

男人继续道“殿下…你醒醒…属下带您走…带您走……”

一点冰凉在手中沁开,愈演愈烈,他哭了,洲清衫这样想。

“属下…呜…属下一以为…以为可以保护好您…属下应该保护好您的……保护好您…属下来迟了…属下来迟了…来迟了…呜呜……”

男人紧紧抱着他,哭成了一个孩子。怀里,是自己不小心碰碎的心爱之物。

洲清衫的影卫数不胜数,但是在很早之前便遣散了,那是在失去世子这个身份之后,他在回忆,他拼命地在脑海中回忆起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不顾一切堵上性命护他性命的人。

很可惜,他没有想起,他的脑海里,甚至浮现不出这个人的脸,他恼极了,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不顾下属的主子?

但是,太晚了,他明白的太晚了,认识这个人,发现这个人,也太晚了。

但是幸好,幸好,他不是后悔了。洲清衫苦恼的想。

男人哽咽着,咳出了一摊鲜血,却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殿下…属下,属下第一次见您…是在…在西凉的卖奴营里…”顿了顿,他似乎笑了笑“殿下那是可威武了…您带走了营里所有的人…还,还命人拆掉了卖奴营…那时…有好些人都在斥责您…可您…您却毫不在意…属下…属下还记得您那时的样子…属下便是…记了一辈子…”

“后来,属下被带进了影卫营…那时候,属下就决定了…一定…一定要成为一个有资格…有资格站在您身边的人…一定,护您周全……”

说到这儿,他似乎再也止不住,身子颤抖不已,虚弱的嗓音愈加不稳

“属下没有保护好您…是…是属下失职了…是属下失职了…属下…”

他没有保护好他的殿下,本以为自己能够拼一把,能够就出殿下,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所以那时,他才没有回应洲清衫的问题,因为他觉得,自己死了,这些就都没必要了。可最后,他并没有护好他的殿下,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洲清衫埋在男人的胸膛前,勉力支撑着自己听完男人的话,脸上一片湿热,他不知道那是男人的血,还是男人的泪,这些他都无力再想,意识渐渐模糊,在眼眸黑下去那时,他似乎听到男人说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听清,他很想问问他,让他再说一遍,却没有机会了。

不甘心。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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