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撩了撩腰间上清心铃郁紫的流苏,在金星雪浪的鎏金家袍下十分耀眼,这是江澄曾经专属的清心铃,除了紫电,唯有一枚破损的清心铃尚存。
江澄的银铃破损后,金凌一直小心翼翼双手捧着,捧到兰陵金氏最好的银匠前来修复。
清心铃是云梦江氏弟子佩戴之物,清心除邪,不仅仅是示意自家家族的物件,身份的象征,更是附有佩戴者的一丝灵印,出门在外可利用此铃以现方位,求助,号召同门生。
人在铃在,人毁铃亡。此处的“亡”并不指什么,而是附着在上面的灵印,随佩戴者的消逝而消逝,但是对银铃本身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毕竟能佩戴起清心铃的弟子身份并不低,修为也不差。(ps:普通江氏的弟子一般不会安排配有清心铃,修为达到一定的程度,才有资格佩戴。)
说句不祥的话,人亡了,好歹有个银铃作为最后的念想,哪怕是留给亲人最后的安慰也好。
可是,偏偏江澄的回忆结束之后,属于他的清心铃便破损了。
金凌费尽心思修复清心铃,日日精心保存,最终在兰陵金氏最好的银匠手下修复。
呃!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恢复如初,只要细细品略便可察觉银铃上还是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痕,按银匠的说法,清心铃承载了江澄生前少量的灵力,不知是何故遭触碰,反之灵力被释放出来。
没有了灵力的滋养,清心铃便随之破损了。修复成八九分,已是不容易了,再过犹不及,清心铃就会彻底破碎。
金凌虽心生遗憾,但也知银铃修复得八九分,已是尽最大力,不可再强求。
清心铃的一道裂痕也算是对他的警告,警示他是如何亲近仇人,逆反舅舅的罪行,与舅舅离心背德,这是他的报应。金凌重金酬谢银匠,隔段时间便请人上金鳞台保养修复。之后的金凌天天将银铃挂于腰间,贴不离身。
舅舅不在了,但是舅舅的……遗物还在。银铃就当是舅舅的寄存,舅舅休息了,但是舅舅还是在金凌的身边。今日是由清河聂氏举行的清淡会,他路过此处,发现有邪祟出没,便直接出手灭绝。心狠手辣便心狠手辣,曾经的舅舅无惧于他人,而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金凌望着那滩血略有些出神,若是舅舅还在,是否会看到他今日的表现而一边笑骂一边赞扬几分?稚嫩的脸庞上透出几分惆怅的哀色。
算了,金凌重新静下心,面色冷肃,此时的他又是兰陵金氏傲慢的小金宗主,他已经不是舅舅庇护下那个骄傲恣意的金大小姐了。
他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骄傲,活得比任何人耀眼,做得比任何人更好,要做给舅舅看,证明给舅舅看,金凌很好。
金凌一转身,衣摆飘舞,腰间郁紫的流苏随之而动,金星雪浪依旧繁盛,而独有的紫莲却再也见不到了,凋零与枯败席卷了整个莲花坞,恸心银素整整三年。
雍容华贵的金星雪浪家袍下是一层层阴郁素净的白衣孝服,金凌依旧是高束马尾。
金凌的长辈都走了,没有亲密无间,德高望重的长辈为他加冠。金家的人(旁系以及长老)没有任何资格为他加冠,反正如今的兰陵金氏皆在他的掌控之下,待他弱冠之时,自己为自己加冠便是。舅舅能,他亦能。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小婶婶与小叔叔,舅舅,外祖母,爹爹,这两年之间相继离开于他。他守孝十二年,云梦江氏的弟子守孝六年。
残魂虞紫鸢因使用灵力紫电化形鞭打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人,大量消耗灵力,教完金凌如何更好使用紫电后,便消散于天地之间,长眠于莲花坞盛开的夏日之下。
这个眉眼冷冽,艳丽寒霜的女子,他的外祖母头一次软下冷色赞扬他:“好孩子。”
“外祖母?”
“虽不喜之前的出言,但这些年我也知晓阿澄在努力地学如何喜欢人。那个孩子没尝过父母几分痛爱,不知怎么表达,与你相处避免不了几番别扭,你勿怪他,不是他的错!”
“倘若不是你真心悔过,继续不识好歹,我也不会教你使紫电。阿澄他临前都还挂念你,我不愿做恶人,除了魏无羡和蓝忘机外,阿澄认可的我都认可。你听着,用心记住,我虞紫鸢生性骄傲,是眉山虞氏三娘子,仙门名士紫蜘蛛,为云梦莲花坞战死的宗主夫人。生下的孩子向来骄傲。你的舅舅是云梦江氏的宗主,三毒圣手,世家公子榜五。好好护住自己,不堕你舅舅的威名。”
语毕,金凌便见到紫色的身影一点一息涣散在他眼前!
莫哭,残魂虞紫鸢轻轻作了个嘴型,她自己露出了一抹浅笑,嘴角尽是释然。
盛夏里,高傲的紫莲却一次次枯败,凋零。
而爹爹刚教完毕生所学,却又是替他挡一击要命的暗箭后,魂体随之消弭。
残魂金子轩扬起矜贵的下颌,胸前的金星雪浪愈发雍容华贵,耀眼万分。
残魂金子轩早已看开,他只是淡然地挑了一下嘴角:“老子为儿子挡剑,护住自己的亲子,死得其所。我早已是残魂一枚,苟延残喘,最后还能护住你一把。还有什么遗憾的?金凌,以后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云梦江氏。我要去陪你的舅舅了。阿凌,莫哭。”
“是,爹爹。…替阿凌向舅舅…外祖母…向小叔叔和小婶婶问好,祝他们下一世…下一世安康,万事如意。”
“好!”矜贵的金袍青年亦是挂着浅笑,双手抱臂,气宇轩昂,骄纵无比,轻轻应了金凌一声。
随后,岁华金光一闪,岁华认主。
无一人知道那段日子的金凌是怎么度过的,只是他身上的郁色一天比一天浓重,眉宇愁结冷冽,手下的功夫与灵力愈发精通。
白天他是金贵的嫡系公子,夜露深重他向隅而泣,身影婆娑,唯有枕间的湿漉知晓一二他心事,微红肿胀的眼角是他脸上唯一可细察出的。
对不起,他还是忍不住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