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喘着气睁着眼睛,他不敢闭上。怕闭上了眼睛之后,这个场景就会在他的脑中来回盘旋。
郑亲王等人看完杀头就满意地走了。福临却吐得昏天黑地,把胃里的水都吐了个干净,根本直不起腰。
只有岳乐跟了过来。他拍着福临的背,担心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福临根本开不了口说话,一直在吐酸水。
半晌他才喘着气靠在墙上,无力地问道:“堂兄,听说昨晚你得了个男孩儿。”
岳乐的神色立即变得苦涩悲伤,低声说:“是啊,还没睁眼就死了。”
福临一愣,却显得麻木淡然了。是人都会死。不论是罪重如山的犯人,还是天生的天潢贵胄,他们的命都是一样脆弱无力。“死了就死了吧。”
他让顺天府尹不要将犯人的尸体一丢了事,在乱葬岗找个地方埋了,免得野狗啃食。这才坐着马车回到宫里,还是先去了景仁宫。
文鸳已经在等他了,见到福临的仪仗,便从门口跑了出来,担心地问道:“皇上,你怎么样?”
福临见到她,麻木的脸上这才有了神采,令人停了轿子,紧紧抓住她的手,想起方才的场景,立即恶心得要吐出来。
文鸳都能看得出他的脸色太差了,不敢再问,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忘了就好了。”
文鸳陪他进到屋里去,端来了安神汤,“快喝吧,喝了就睡一觉。”
福临摇了摇头,靠在她的手边,清隽秀气的脸上显得疲惫而虚弱,轻声说:“文鸳,我想喝酒。”
文鸳也立即就让人去准备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完。“是要喝烈酒,还是要喝果酒?听说葡萄酒好喝,又能安神,我让人去拿些来吧?”
福临伸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贴在她的胸口,静静地听她说话,时不时应一声。
文鸳真的感觉自己好像被粘人的狗狗缠住了,呼噜着他的脑袋,觉得以后都不用养狗了。
葡萄酒拿来了,颜色鲜红透亮,在玉杯中荡漾。文鸳坐直身子,靠在福临的怀里,端过来送到了他的嘴边,娇声说:“皇上快尝尝吧,酸酸甜甜的,不会辣喉咙。”
福临低头一看,又想起了菜市口的鲜血,胃里一阵翻涌,赶紧说:“这像是血。文鸳,拿走吧,我喝不下。”
文鸳也觉得他可怜了,将酒杯放回托盘上,抚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皇上你想吐就吐吧,把头偏低一点,不要吐到我头顶上啊。”
福临仰着头喘气,抱着她一起倒到了榻上,闭上了眼睛。
文鸳贴在他的怀里,撑起身子,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和嘴唇。她的吻像是一阵温柔的春风,抚平了他内心的惶惑。
福临神色痛苦,央求道:“文鸳,你陪我歇一会儿吧?”
他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而痛苦,好像心里有什么正在打碎重构,如同抽筋拔骨,痛得他作呕、翻滚,让他想在她身侧蜷缩起来。
文鸳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回到床上歇吧,这样睡得更舒服。”
他们一起躺到了床上,福临还要紧紧地贴着她。文鸳已经习惯了。多尔衮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是如此。
她安然地靠着他,像昨晚他拍着她那样,伸出手来拍着他的被子,“睡吧,皇上。”
他闭上了眼睛,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