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午膳之后,福临和文鸳一起去看了被埋进土里的葡萄藤。
葡萄藤的枝蔓被压在土里,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土。大的土块已经被拍平打碎,埋得严严实实。
福临牵着文鸳,好奇地围着土堆转了一圈,又细细地问莳花的太监,什么时候才将葡萄藤出土。
他尤其关注民生农事,细致地请教起来。
那小太监不过是十几岁,瞧着和他差不多大,受宠若惊,赶紧回话道:
“回皇上,这葡萄出土的时间得拿捏准喽,出土早了,赶上晚霜或倒春寒料,就会冻伤嫩芽。出土要是晚了,土堆里头太热,葡萄的芽眼儿提前冒出来,在出土时就容易碰掉。”
文鸳不感兴趣,她只要知道有人帮她盯着就好了。这都是下人该做的事。
她捏着手帕,款款走过,优雅地坐到秋千上,霎时间只觉得屁股一冷,连忙扶着景泰的手弹了起来。
景泰忍俊不禁,赶紧替她拍了拍裙子。“娘娘,您没冻着吧?”
福临也笑了起来,将她牵过来握住,转头问太监说:“你很熟悉庄稼,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做什么的?进宫多久了?”
小太监倒也口齿伶俐,答道:“奴才今年十三,是山西太原人。去年大旱,田里没收成,再加上世道不好,总是打仗,爹娘养育不起,就将我卖了,得了一两银子,勉强糊口。我又被人转手卖进了宫里。头领的太监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做小顺子。”
福临静静地听着,悄悄地握紧了文鸳的手。文鸳察觉到了,侧过头问道:“皇上,你怎么了?”
吴良辅一甩拂尘,立即上前,捏着兰花指指着他,大骂道:“你这奴才,嘴上掺了粪了。皇上英明神武,天下无不沐浴圣上的恩德,太平着呢!”
小顺子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磕头说:“奴才该死,奴才知错了。”
福临面露悲悯,叹了口气,开口说:“吴良辅,住口。小顺子,你也起来吧。以后就在景仁宫当差。贵妃很好,往后你就不会再挨饿了。”
他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小顺子不过是说了自己的经历和实话,他没什么受不住的,不必粉饰太平。
小顺子连忙磕头谢恩,“娘娘仁慈,奴才感激不尽!”
文鸳说小顺子可怜,看他穿得单薄,瘦伶伶的,比福临还瘦,就让景泰去支二十两银子,给他买几件夹袄穿,再给一百两银子让他送回家去。
她救济不了世上这么多人,不过她的银子这么多,就这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顺子磕头磕个不停,景泰连忙让人把他扶起来。
福临这才和文鸳往回走,神色依旧不明朗,说话时也透着说不出的焦虑。“天下若不一统,百姓不可能安居乐业。若碰上水旱蝗灾,便更是难捱。我这才有体会。”
他们住在宫里头,便好像是坐井观天。外头的民情传不进来,他的眼睛和耳朵好像被关上了。
文鸳反握住他的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乐观又天真地说:“皇上是好皇帝,以后会好的。”
福临揽着她到了屋檐下,回头看向外边的天色。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只有一点阳光射出来,照在人的身上却不觉得温暖。
“但愿吧。”他微微笑了笑,抬脚和文鸳一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