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儿执起黑檀木梳轻轻梳过沈司君飘逸又柔顺的长发,那发色极黑,犹如乌檀木一般披散在瓷白细腻的面颊上,像是初冬后冰雪消融的第一抹春光。
而纤长浓密的眼睫半垂着,遮住了沈司君琉璃般浅淡的眼仁,他眼神随意地落在桌面上半开的书页,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蜷曲压在书角,整个人淡得就像早晨的一缕青烟,让人怀疑惊扰了他是否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桥儿取出一支雕着寒梅的白玉发簪灵活地插入沈司君绾好的发髻中,这才笑着开口道:“公子,今天天气好,要不我推你去花园里赏赏花吧?听说你最爱的那株红梅树开花了欸!”
沈司君心中一动,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温声道:“想出去玩便罢了,还要扯出红梅花开这番话,你啊~”
桥儿调皮地吐吐舌,知道公子这是同意了,动作麻利地为公子披上狐皮大衣,雪白的大衣更衬出沈司君面如冠玉,白皙的面容上也多了几分好气色。
桥儿从小侍候在大公子身边,性格活泼机灵,颇讨府里的人的喜欢,有他陪在大公子身边谁都放心。
桥儿从隔壁房间推出一个木质轮椅,扶着沈司君坐好后,又往他手里塞了个暖烘烘的手炉,最后确保公子不会被冻到后才兴冲冲地推着他往花园走。
冬月后旬,天边都是一片白色,阳光经过冰晶的折射显出五彩斑斓的光,雾凇沆砀,残雪压枝,不知名的鸟儿张着嫩绿的鸟喙好奇地停留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不一会又展开翅膀飞向天际。
沿路都是积雪,铺着石子的小路泛着微微的水光,在“咯吱咯吱”的轮椅声里沈司君眼含笑意静静看着周遭的一切,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不久轮椅停在了一株巨大的红梅树前,张扬热烈的寒梅花肆意开放,就像是燃起的一簇张狂的火焰,灼人心神。
可是沈司君的眼神却牢牢地被定格在了一个地方,撕都撕不下来,眼前热烈的红梅花树瞬间沦为了虚无的背景板,即使这是他一直期待着看见的红梅花开。
沈司君微微屏息,心脏不由狂跳起来,一种等待多年终于如愿以偿的颤栗感攥住了他的心神。
漫天大雪,掩映在寒梅盛开中的是位身姿窈窕的青衣女子,长发纷飞,衣袂飘飘,一截皓腕露出,修长的手指此时正轻捻着一朵飘零的寒梅。
苏晚秋听到动静,轻吹口气让手中可怜的花朵重归天地,随后淡然转身,原本平静的眼眸却在看见眼前人时掀起波澜,褐色的瞳孔中划过极浅淡的喜意,稍纵即逝,快得让沈司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看到这个世界的小师弟如同上几次一般出现了,苏晚秋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真好,小师弟如约而至了。
今天苏晚秋突发奇想想到沈府的花园来看看,正好见到了这株堪称壮观的红梅树,一时想起从前在宗门里自己与小师弟修炼的场景,怔然半晌,若不是沈司君的轮椅声将她拉回神,还不知要回忆到什么时候呢。
桥儿看着眼前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尴尬地咳嗽一声,提醒公子不要再盯着人家看了,可见沈司君压根没反应,于是只能摸摸鼻子出来打破气氛道:“对不住姑娘了,扰了姑娘赏景的兴致。”
苏晚秋淡淡道:“怎会,此乃沈府花园,我只是个暂住于此的客人,该说打扰的应是我才对。”
苏晚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的沈司君:“…”
他暗含警告地看了眼桥儿,然后温温柔柔一笑道:“姑娘原来就是暂住的那位客人,因为我身体不好的缘故,家父勒令我少出门,这些时日真是失了待客之道,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一旁的桥儿敢怒不敢言,偷偷吐槽道,往常公子可不会在意是否失了待客之道这类无关紧要的小事呢,现在这眼巴巴上赶着解释的模样不会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桥儿大惊,暗戳戳地看了好几眼公子的神色,发现他满脸笑意,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那个淡然自若的模样。桥儿心里哀呼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该为公子高兴。
沈司君根本不管自己的贴身小厮此时正在脑子里脑补些什么,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女子。
听到沈司君说自己的身体不好,苏晚秋顿时担忧地上前了几步,走到沈司君身前认真关心道:“身体不好,为何?”
虽然苏晚秋这具身体不过十六岁,但女尊国女子大多身形高大,再加上秦晚外婆武将出身的血统是以苏晚秋此时站着也比坐着的沈司君高了大半个头,此时她正微微低头看着他。
沈司君一怔,苦涩道:“自小带着的毛病了,这双腿…估计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说完还偏过了头,他…并不想在眼前人的眼里看见鄙夷与嫌弃之色。
苏晚秋心里一痛,感觉就像是被一根尖锐的钢针扎进了心脏又左右翻搅着般,酸涩难挨。
苏晚秋蹲下身,碍于礼仪只将手搭在轮椅边上,直视着沈司君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无论如何艰难总归会有办法的。”
沈司君眼睫一颤,原本水润的眼珠更加水润了几分,“谢谢,我不会放弃的。”真好,她没有嫌弃自己,他这样的也能有资格喜欢她吗?
沈司君有些黯然,无疑他是自卑的,这些年虽然周围的人都夸赞他,安慰他,但看着他的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有同情,他厌恶这样的眼神。明明他该是风光恣意的少年郎,可却只能被困在这样的躯壳里浑浑度日,他好不甘啊!
可眼前的人不一样,她看着他是干干净净的,就算听到他是一个残废,眼里也只有心疼…
他好像真的对眼前人一见钟情了。
桥儿感受着眼前这种莫名的气氛,有点心塞,心塞中还伴有诡异的满足感,喂,公子!你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呢!你看不见吗?!啊啊啊!
沈司君:一边去,别打扰我和未来的妻主培养感情!
最后是苏晚秋接替了桥儿的工作,将沈司君推回了房,而桥儿只能在一旁哀怨地看着,临走前,沈司君还主动约了苏晚秋明天赏梅,苏晚秋欣然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