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
少女穿着病号服，坐在秋千上，不过十六岁，就已经有了成年女子的模样。
少女染了头发，渐变色，发根是白色，逐渐变深，到发尾已成了暗红。
一个年轻护士走过来，手里拿着药和一杯水：“177号，孤烟寒，该吃药了。”
孤烟寒接过水杯，吃了药，对护士灿烂一笑：“谢谢，辛苦了。”
护士也对孤烟寒笑了笑，走了。
护士半路又回头看了孤烟寒一眼。
孤烟寒虽是凤眸，眼尾上挑，但眼睛并不小，此时眼里满是天真阳光与灵动，笑着看着她。
护士回头，不知第几次在心中感叹：这个叫孤烟寒的小妹妹，怎么会是精神病人呢。
孤烟寒的周围恢复了寂静，安静地有些可怕。
孤烟寒敛了笑，眼睛半阖，眼里没有一丝情感，只有一片死寂。
孤烟寒其实原名并不叫孤烟寒，是进了精神病院后自己要求改的，头发也是孤烟寒自己要求染的。
孤烟寒，十三岁因抑郁、幻觉以及一些其他原因进入精神病院，现十六岁。
一天后。
孤烟寒穿着病号服，坐在桌前，微笑着看着面前三十岁左右的男心理医生。
“你为什么害怕镜子？”心理医生问。
“你觉得……镜子里的……真的是你吗？”孤烟寒答非所问。
心理医生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认为镜子里的人不是你？”
“镜子里的人……会比现实中的你漂亮百分之三十……”孤烟寒依旧笑着，“你有想过……这究竟是大脑的美化，还是……镜子里的东西只能做到和你七成像？”
心理医生默了默，开口：“其实你应该试着去相信科学。”
“如果你经历过我经历的事，你就也会像我这样不相信科学了。”
从最初开始撞见的一次白衣鬼，再到在镜子里常常见到的红衣鬼，再然后到偶尔撞见的黑衣鬼，孤烟寒见过了不知多少次鬼，科学那玩意儿，孤烟寒早不信了。
“而且……你没发现，科学能解释的，玄学也能解释，而科学不能解释的，玄学仍一样能解释吗？”孤烟寒笑着说。
“可是……”
“没有可是。”孤烟寒打断了心理医生。
“我知道一句话：听不见音乐的人……都以为跳舞的人疯了……”孤烟寒起身离开房间，在把门打开一条缝时，微微侧身对心理医生说出这句话。
孤烟寒离开了，只留下心理医生一个人愣在那里。
“刘医生，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和我谈话呢？”孤烟寒再次微笑着坐在桌前看着上次那个心理医生。
“我虽然是心理医生，但也是个医生，我需要对你们这些病人负责。”刘医生回答。
“啧，真是的。说吧，想和我聊些什么？”孤烟寒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说。
“你是世界虚无主义者吧，那能谈谈你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吗？”
“这个问题的话……”孤烟寒把背挺直，不再靠着椅背，笑意敛了几分。
“我是世界虚无主义者。我们先不谈这个世界，我们先来谈一下宇宙。
“在你们和科学家眼中，宇宙现在是在不断扩大，对吧？”
“嗯。”刘医生点点头。
“可是在我的眼中，它并不是在扩大。”孤烟寒顿了一下。
“噢？那在你眼中，宇宙是在？”刘医生有些感兴趣。
“它在不断崩裂，从边缘开始崩裂。在宇宙中必定有其他高等文明，因为宇宙崩裂，已经毁灭了不少了。你们眼中的宇宙，其实只是这个宇宙的一个凹点，而你们眼中的宇宙扩大，其实是这个凹点在不断凹陷，造成的不断扩大的假象。”
“可是……你这种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刘医生反驳。
“别忘了，你们对这个宇宙的认知并不全，宇宙那么大，你们看到的只是有部分，你们所说的科学依据也并不确切。”孤烟寒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刘医生沉默了。
“我们再来说一下时间这东西，它是属于物质流逝的一个表现，对吧？”
刘医生点点头，不再说话，认真听着孤烟寒所说的话。
“而我认为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每一瞬间，都会产生一个平行世界，都说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可是我认为可以，不过改变的结果只存在于平行世界，而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罢了……当然，我对于时间的理解并不深，所以说的话并不成熟。”
孤烟寒再次停下，看见刘医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再次开口：
“好了，现在我们来谈这个世界。
“我们先不从我自己主观认识来说，虽然会有一些我的一些主观认识，但相对来说会少一些。
“在你们眼中，我们是在三维世界吧。如果按你们所说，我认为这个世界在不断降维，从十维降到九维、八维、七维、六维，到我们所处的三维，在继续降到二维、一维，最后到零维，世界毁灭，而零维，也是十维，然后继续降维，这是一个死循环。如果再加上你们对于时间的理解，物质流逝，那就是在这个循环的过程中，还在不断地物质流逝，在一定的循环结束后，物质全部流失，世界彻底毁灭。”
刘医生看着孤烟寒一张一合的红唇，仔细思考着孤烟寒说的话。
孤烟寒继续说：
“再来说我对这个世界主观认识比较多的认知。”孤烟寒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认为这个世界是个虚拟世界。
“有点像游戏世界的一个虚拟世界。”
“如果这是个游戏世界的话，我们是NPC吗？”刘医生突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玩家呢？”孤烟寒突然勾起嘴角。
“我认为玩家也许消除了记忆，所有NPC和玩家都认为这是真实世界，而且，如果这真的是个游戏世界，那我应该是个大bag吧，反正在我身上bag挺多的……”孤烟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就如同我前面说的世界降维，这个世界从初始化发展到现在，又走向初始化，成为一个同样的死循环。我一直都认为人类现在是在作死，在不断探索真相，当他们触及真相，那些控制这个游戏的人感受到了威胁，这个世界就会马上初始化，到时候，所有玩家和NPC，还有这个世界，都会game over。当然，执行初始化的，控制这个世界的人，可能不是人，而是世界中心。”
“那就没有人能发现了吗？”刘医生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谁说的？别忘了我们这些疯子。”孤烟寒舔了舔自己比常人尖利很多的犬牙。
“那镜子呢？”刘医生忽然想到了几天前自己和孤烟寒谈的内容。
“所以我说这是一个‘类似游戏世界’的虚拟世界。如果不是镜子，我对于这个世界就是游戏世界还要肯定上不少。”孤烟寒笑了笑。
“我一直都认为镜子是这个世界的大bug，有些前几天我和你说了，还是那个问题：镜子里的真这的是你自己吗？”孤烟寒偏红调的红褐色眼睛盯着刘医生。
刘医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
“我认为镜子里是另一个世界，但也可能不是‘镜中世界’。”
“你是说，我们这个世界也许才是镜中世界吗？”刘医生认真地问。
“嗯，毕竟……我们永远无法确定自己所处的到底是不是真实。
“我一直有些反对曾经看到的一句话：在真实来临之前，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不是真实。因为来临的，你又如何确定它是真实还是虚假的，这就是一个悖论。”
灵异看着面前的孤烟寒，忽然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之中哪个忘记了她只是一个16岁的少女。也许是她的心智，话语乃至外貌都过于成熟了吧，完全不像同龄人。她说的那些，如果换做她的同龄人来说，自己恐怕只会认为那是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犯的中二病吧。
“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害怕镜子，不愿意看镜子？”
孤烟寒低下了头，放在腿上的手攥紧，留下掐痕，沉默不语。
孤烟寒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长到刘医生都怀疑她不会说了。
孤烟寒微微抬头，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红褐色的左眼露出来，右眼被遮住，盯着刘医生，有些渗人。
刘医生看着孤烟寒那张嫣红的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带着深深的恐惧
“不要看镜子，镜子里有怪物。”
孤烟寒说完就赶紧离开了。
刘医生从未见过这个淡漠的女孩如此失态的时候。
几天后。
“喂喂，我出去买几本书总不至于不行吧？”孤烟寒对刘医生说。
刘医生同意了。
“那我去换身衣服，我总不可能穿这身衣服出去。”孤烟寒理了一下身上穿着的蓝白病号服。
刘医生不知为何有了几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几分钟后，他的预感成真了。
“你就穿这身衣服出去？”刘医生看着面前的孤烟寒，发自内心地问。
孤烟寒穿着到大腿的一半的短裤，上衣像是极短的旗袍，抹胸，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过膝高跟长靴，都是纯黑，只有上衣衣摆有更深的黑色的简单图案，但也只是勾了下边，外加菱形。外套套了件浅灰色，薄到几乎透明的羽织外套，比上衣略短，袖子很长，可以把手完全盖住，渐变色长发披散着，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脖环。
“反正也出去不了多久，我穿什么也无所谓，好了，我走了。”孤烟寒转身走了。
孤烟寒出了精神病院就敛去了所有笑意，走在街上，路人频频回头，毕竟，这样一个冷美人也并不常见。
孤烟寒嫌散发有些麻烦，便拿了条黑色丝带扎了个高马尾。
孤烟寒走进书店，很快挑好书，结账时，年轻的女收银员频频瞟她。
回到精神病院没几分钟，刘医生就找来了。
“来来来，我看看你买了什么书。”
“喏，就这些。”孤烟寒扬了扬手里拿着的一本贼厚的书，又朝旁边抬了抬下巴。
刘医生看着孤烟寒手里贼拉厚的一本书，又看了看她旁边那一摞厚到不行的书，又仔细看了一下书名：《时间简史》《人体解剖》《梦境解析》《宗教解析大全》《邪｜教邪术大全》《人体穴位》……还特么有《墨菲定律》一系列心理学和哲学名著。
刘医生体会到了什么是小说中的额角青筋直跳。
刘医生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继续看，发现还有很多大学及以上的资料书，刘医生很意外：“这些你看得懂？”
“看得懂啊，怎么了？”
刘医生考了她几个问题，孤烟寒都答了上来。
刘医生在心中感叹：这绝对是个天才，可惜，精神出了问题……刘医生突然想起来孤烟寒说过的话……不对，她……可能没病。
“喂喂，还有什么事吗？”
刘医生的思绪被拉回。
“emmm……能不能再讲一下你对世界的理解，我总感觉你还有很多没告诉我，你可能不只那两种对世界的理解。”
孤烟寒稍微愣了下，随即笑了：“的确，我还有其他的世界观。”
“说说呗。”
“嗯。其实这个世界观就是个套娃，具体的话……就是一片虚无中有无数个世界，如何这些世界中又有无数个小世界，如何这些小世界中又有无数个小世界，如此循环，我们始终无法确定自己是在哪一环。
“还有一个就比较……玄幻了。那些神话中的什么鬼啊，神啊什么的，你不觉得形象过于具体了吗？存在即合理，那些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除非……真的有人见过，而且我早就开始撞鬼了，好几年了呢。至于那些为什么都是人的模样……他们也许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而且，他们的官员，也就是管理者应该会有变动，这种说法你不能说毫无根据，存在即合理。
“好了，还要说什么，说完赶紧走，别打扰我看书。”
刘医生没说什么，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等等。”孤烟寒叫住了刘医生。
刘医生有些疑惑的转身看向孤烟寒。
穿着病号服的孤烟寒，坐在贵妃榻沙发上，双手环着腿，头靠在膝上，渐变长发遮住部分脸，又是那种有些诡异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你们那些人眼中正常的样子，要么我失忆了，要么，那不是我，我永远不可能变成你们眼中‘正常’的样子，如果我成了，我一定被取代了。”
刘医生愣了愣，然后才说：“好，我记住了。”
过了几个月。
午夜。
孤烟寒在卫生间洗着手，强忍心中的恐惧，不敢去看镜子。
冰凉的水从指缝中流过。
忽然，一只手，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抓住了孤烟寒的手腕。
孤烟寒瞳孔放大，带着深深的恐惧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孤烟寒面容开始变化，变成了一个苍白消瘦的红衣女人，脸上是诡异可怖的笑，那只手，是她从镜子里伸出来的。
未等孤烟寒反应过来，红衣女人一把把她拽进镜子里。
孤烟寒跌入了一片黑暗。
另一片黑暗中，一个人勾起嘴角。
没办法，谁让这个孤烟寒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呢……
几天后。
刘医生发现孤烟寒变了，变得“正常”了，可是孤烟寒几个月前买书回来的最后一段话却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循环，他试探过孤烟寒，她并没有失忆。
又过了没几个月，“孤烟寒”出院了。
走出精神病院时，孤烟寒回头对刘医生笑着说：“这么久，谢谢了。”
刘医生对孤烟寒回复“正常”，出院很高兴，可他看着孤烟寒，又想到了她的话，突然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这个这个开朗“正常”的女生，真的……是孤烟寒吗？
如果按孤烟寒所说的，她，已被取代，也就是说，面前的女生，不是孤烟寒！
孤烟寒那天被拽进镜子里，跌入一片黑暗时，便已丧失意识。
二那个红衣女人，在孤烟寒进入镜子的同时便出来了，变成了孤烟寒的样子。
她将取代孤烟寒，做一个“正常人”，活完这一生。
而真正的孤烟寒早已在镜子里死去……
而她的尸身，将永世不腐……
没有人会记得真正的她……
那一把染血的刀，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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