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原来你乃刺客出身，怪不得身手如此敏捷。”

偷袭不成，反被重重掀翻在地的唐三被震出一口真气。他只觉浑身被砸得发麻，连视线也模糊了半分。

无名低声呢喃，“居然是个两世之魂，天道竟对你厚爱至此……”他忽又高声对唐三说道，“你这小子也惩不识好歹了。你的伙伴落得如此下场，原因在你。又岂能怪老朽的龙门阵威力过大？”

唐三抓住冰冷的地砖，艰难爬起身来，俊秀的眉目满是忿恨嘲讽，“无名仙人，博古通今，凡得机缘面见仙人，便能以物换得一个愿望。是也不是？”

无名一捋长须，点头笑道，“小小年纪知此旧事，看来神界的藏书阁你这小子没少去啊。”

“那为什么只有他们要闯龙门阵，为什么！”唐三紧盯无名，褪尽温情的他整个人如月一把冷硬锋利的刀。

无名眉头一跳，心道唐三此人心思也太缜密敏感了些，居然一下就发现问题所在。

“唐三，你该明白，你想要的说法于我，可有可无。”言下之意便是，我能给你一个说法，但也能不给。不给，你又能奈我何？

双拳紧攥，臂膀隐隐发抖。如鲠在喉，男人的声音甚是嘶哑，“他们……不应得这般对待……”

思索半晌，无名长叹一声，话语很轻。

“因为，你是神啊。”

体内残存的魂兽直觉在警告她，不要去。

猎猎寒风吹动她的衣裙，小舞回望来路，恰恰对上目含担忧的宁荣荣。她盈盈一笑，神情没有丝毫彷徨。

“一旦踏上圣梯，除非走到尽头，则永远无法从圣梯退下。若在路上丢掉性命，你所求之事亦无法实现。”慈眉善目的老人举手示意背后那高耸入云的玉白长梯，语调温和，“现在，你还能带着这两位朋友离开。”

小舞摇摇头，“谢谢你，前辈。”再次与宁荣荣马红俊额首，长辫姑娘颜笑如花，“你们别担心，我只是去见三哥呀。”

话毕，她决绝般回头，义无反顾踏上长梯。

——老朽没有允你所求的能力，但圣梯可以。圣梯乃天道化身之一，其力量生生不息，永无止境。但要走至尽头绝非易事，从来无人成功。

好冷！

不过踩上一阶，小舞便觉得魂力在飞快地流失，强攻系封号斗罗的身体都无法抵御这彻骨寒冷。这白玉长梯表面光滑无比，温度却比大陆最北的冰川森林要低上许多。

而攀梯之行，需五阶一拜，七阶一叩首。

小舞深呼一气，怀揣着一份希冀，登梯而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并非天生要强，只是无法退让。

只要能奔向你的怀里，死又何妨。

“小舞！不要一—”唐三狠狠一锤那空气墙，眸里满是惊惧。不同于马红俊宁荣荣，他有一双看穿一切迷雾的眼睛。唐三能看见，长梯圣洁剔透的表面之下，是森森白骨与极致妖冶的曼陀罗花丛。

“太多人企图一步登天，而贪欲的下场便是化成了这圣梯的养分，年年岁岁与天道为伴，不入轮回，永不超生。”

瞳孔一震，唐三颓然退了半步。此刻恍似有人无情地扼住他的咽喉，他不得不急速地呼吸着，拼了命去维持薄冰一般的理智。

——献祭，不但是献祭自己的生命，同时也是献祭自己的灵魂。

而小舞的结果，却会是永世不得超生。

“啊——”那段痛苦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苍白淡忘，反而随着他每天更爱她一分，愈加清晰明白。因为太过重要，所以伤疤绝不能忘。

她有多伶俐温柔，他就多愤慨难过。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总有人意图去伤害他的小舞？

心口仿似被利刃破开，理智终被狂怒覆盖。平地起狂风，磅礴魂力乱蹿，呼啸之声隐隐把空气墙震出裂纹。清润湛蓝之眸彻底浸染血色。杀念一起，杀神领域冰封十里。

自她复活，唐三对她呵护至极，除了双神之战当天他无法顾及，此后真是把她捧在了手心，不让半点风雨沾及她的衣裙。

长梯凌空，每前进一步便有来风像刀刃一般割划着她的身体。魂力凝聚成护身之盾，抵挡着密密麻麻的风刃。若非强攻系巅峰斗罗身躯强悍，怕早已被刮得遍体鳞伤。

神奇的是，本习惯沉浸在他的温柔的自己，即使忽而逢难，也不觉得委屈或痛苦。许是在她心里，若是这番苦难能换回他的存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膝盖触地，她盈盈一拜，极尽虔诚。

腰背处的伤口本该在相思断肠红与水晶龙血参的保护下已经止血，可不知为何踏上长梯后再度崩裂。专心登阶的小舞并没发现，自己的鲜血一旦滴落在地，便被长梯吸食而去。

实际上，她现在已经无法思考。

登梯的速度并不慢，她已经走了四百多阶梯，触地的膝盖手心血肉模糊，猩红涓涓而下，额头处更为严重，隐可见骨。为抵挡高处的寒风已费去她大部分心神，接着便是全凭身体记忆数着步子，轮流拜叩。

她形如傀僵般前进。

唯有记得，长梯的尽头上，有她的爱人。

贯有万年奇才之名的海神唐三，在无名手下占不到半分便宜，甚至连回击的资格都没有。

老人轻轻一哂，冷意尽显，“真是个无礼的年轻人。”

唐三被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颈脖，欣长的躯体被拉离地面，整个人吊在半空。陷入如此狼狈境地，唐三反而笑了一声，挑衅般看向无名，“你一直说此番与你无关，但罗刹神那件可剥神魂的宝物绝非凡品……你也敢说你不知情！”

脸色一变，无名望着唐三的目光忽而多了一丝欣赏，“不错，那盏黄泉引路灯，的确出自老朽之手。万年前与那个男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还不是罗刹神，”老人又近了两步，端详着唐三，“你知道他用了什么与我交换吗？”

唐三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无名自问自答不显尴尬，“是爱。”

“那个资质并非最佳的男人失去爱之后，很快就通过了罗刹神的考验。黄泉引路灯非他所需，他只想做一个无爱之人，没有牵挂，不留后路。”

唐三睥睨着老人，轻狂锋芒尽显，“可惜啊，即使有了这盖灯，他还是被我杀了。废物就是废物……”

无名侧身一瞥，不过眉眼一动，掐住唐三颈脖的力度乍然加大，“惹恼老朽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他人如何与我本无干系。”

喉部被迫受损，本为玉石之声的嗓音唯余嘶哑，唐三不改傲气，目带轻蔑，“你做的东西也不怎么样，一路货色。”

无名闻言一愣，忽而哈哈大笑，“千万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这般与老朽说话的人。也罢，也罢……你该知，帝皇称寡，所有勾扯你七情六欲的东西，不过是你变强道上的祭品。”

眼见唐三的脸色愈加凝重，无名笑而续道，“若不是你曾与她血脉相连，浑然一体，天道根本不可能让她活下来。”

唐三才明白，这是一个无可转圆的弥天大局。

只因为他的对手，是这天道。

神要他回头（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