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浸透的丝缎,沉沉笼罩着花界水镜。锦觅的寝殿内,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玉地面上流淌成蜿蜒的银河。
竹编摇篮摆在雕缠枝莲的梨木床榻旁,百日大的婴孩睡得正酣。她藕节般的小手蜷在胸前,唇角漾着浅笑,呼吸轻得像沾满晨露的柳絮。
忽有异动!
原本静谧的寝殿内,骤然漫起一缕极淡的黑雾。玄袍身影自雾中凝实,衣袂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她足尖轻点地面,连悬在梁上的风铃都未惊动分毫。
凝视婴孩时,她眼中情绪翻涌如潮——怜惜似春风拂蕊,决绝如寒雪压枝,怅惘若薄雾锁江。
指尖轻触襁褓,将锦觅稳稳抱起。黑影弹指间,一点淡金流光坠入空摇篮。离去的刹那,窗边夜昙恰好坠下一片花瓣。
次日破晓,玉兰芳主提着食盒而来。推开藤编院门的刹那,她如遭雷击!
摇篮空空如也,唯有襁褓被整齐地叠放在一旁。
哐当——
青瓷碗碎裂的脆响混着甜香的汤羹,泼洒一地,反倒衬得这院落死寂得可怕。
玉兰少、少主……少主呢?!
玉兰芳主的嗓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哭腔卡在喉间,发不出完整的呜咽。她踉跄着奔往长芳主居所,裙摆扫过青石板,留下一串慌乱的痕迹。
长芳主闻讯震怒,即刻召集二十二位芳主,展开地毯式搜寻。众人寻遍花界和水镜,却连半缕属于锦觅的气息都寻不到。万般焦灼之下,长芳主强压心头慌乱,驾起祥云,直向三岛十洲疾驰——世间唯有斗姆元君,或可窥得一线天机。
莲台之上,斗姆元君端坐其间,周身金光萦绕,神情肃穆。她的目光深邃如海,仿佛能容纳世间所有因果沉浮。听过长芳主带着哭腔的陈述,她缓缓抬手,拂过膝上拂尘,声音带着穿越时空的悠远:
斗姆元君锦觅此番离去,非人力可为,乃是天意所趋。她的命盘早已刻定,自当历经不凡,方能圆满。
长芳主元君!那少主……她会不会有危险?花界无能,护不住她……
长芳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心揪成一团。
斗姆元君微微叹息,气息轻得像云。
斗姆元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劫难亦是机缘,待时机成熟,她自会循着命数归来。
话音落下,她便闭目,不再多言。
当花界的晨露还凝在玉兰花瓣上时,千里之外的淮梧国,北苑山庄的窗棂已接住第一缕晨光。
与此同时,平行世界·淮梧国·北苑山庄
静谧的寝殿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筛下细碎的金辉。一道玄袍身影骤然从虚空中凝形,正是那携锦觅而来的神秘人。她袍角还沾着花界水镜的清露,目光却已如寒刃,直扫殿门内侧。
那里,一名蓝衫少女正死死环抱着怀中的紫衣少女。紫衣少女双目紧闭,面色是死寂的青灰,唇瓣抿成直线,显然早已没了生息。蓝衫少女将脸埋在对方颈间,哭得浑身发颤,压抑的呜咽像被掐住喉咙的幼兽,一声声撞击在殿壁之上。
神秘人眸色一沉,袖袍无声挥出——一缕无形气劲如清风拂过。蓝衫少女闷哼一声,肩头骤沉,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在门边,陷入昏迷。
紧接着,神秘人抬指轻弹,一点微光落在紫衣少女尸身上。那光如轻烟缠绕,转瞬便将躯体裹住,凝作一道淡紫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虚空,彻底消散,未留一丝痕迹。
昏迷的蓝衫少女对此一无所知。微光再闪,神秘人怀中的锦觅也随之隐去身形,只余一缕极淡的气息。
片刻后·圣医族羌活居室
月光透过窗棂,斜洒床榻,映得素色被褥泛着冷白。神秘人抱着锦觅,静立床前,玄袍拖地的影子与夜色融为一体。
忽然,沉睡的羌活周身泛起一层淡金光芒——那光柔和温润,如晨曦流转,似在感应着什么。片刻后,金光悄无声息地归于平静。
三个时辰悄然流逝,夜色愈发浓重。
哇——!
怀中的锦觅忽然啼哭起来,清亮的哭声瞬间撕裂了室内的死寂。她小巧的鼻子皱着,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神秘人别哭……
神秘人轻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她看着怀中婴孩,心头五味杂陈。这圣医族居所荒僻无人,无奶娘,无吃食,如何安置这稚嫩的生命?
她指尖刚凝起灵力,床上的羌活已猛地坐起!
平行世界羌活谁?!
她眼中惊惶,额角带汗,手刚探向腰间药囊,手腕便被一股无形力量稳稳定住,动弹不得。
神秘人未作回应,只是撤去力道。待羌活手臂缓过劲,她才缓步上前,将锦觅轻轻递入对方怀中,随即转身离去。
良久后。
院外传来轻似落雪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那道玄袍身影端着一只白瓷碗缓步而入。碗沿凝着薄薄水汽,暖融融的粥香裹着新米的清甜,悄然弥漫开来。
羌活浑身一紧,下意识将锦觅往怀里又拢了拢,臂弯发僵。
平行世界羌活你……这粥里,藏着毒?
她眉头紧锁,声音微颤。
神秘人若要下毒,何必等你醒着。
神秘人语声淡漠,不起波澜,
神秘人若要伤她,便不会端这碗粥来。我对这孩子,无半分恶意。
见羌活仍紧抿着唇,眼底戒备更甚,神秘人不再多言。她抬手轻挥,一缕灵力如薄雾般漫出,柔柔缠上锦觅的襁褓。下一瞬,婴孩竟被稳稳托离羌活怀抱,悬浮半空,高度正好便于喂食。
神秘人俯身,鬓边流苏轻晃。她指尖虚悬勺沿,轻轻吹散热气,待粥温凉,才缓缓递到锦觅嘴边。
小婴孩许是饿极了,小鼻子先嗅了嗅,粉嫩的小嘴便下意识张开,小口吞咽起来,腮帮鼓得像含了两颗软乎乎的糯米团子。
一碗粥见底,她咂咂小嘴,眼睫颤了颤,在灵力的托扶下重回安眠。神秘人将空碗搁下,散去灵力,稳稳接回孩子。
平行世界羌活你到底是谁?
羌活目光如炬,恨不能从模糊轮廓中辨出半分端倪。
神秘人不必问我名姓。
神秘人语气沉肃,裹着层拒人千里的疏离,
你本该陨在灭灵箭下,是我渡了半数灵力,将你从鬼门关拽回——救你,只为托你照料这孩子。
平行世界羌活可锦觅她……
羌活话到舌尖又顿住,心头困惑如乱线缠堵。
神秘人锦觅已逝。
神秘人语气骤然一沉,顿了片刻,才缓缓补道:
神秘人或者说,假锦觅已回天界。
平行世界羌活这话是什么意思?何为假锦觅?那真的……又在何处?
羌活眉头紧锁,指尖攥得衣摆发白。
神秘人日后你自会知晓。
神秘人语气淡然,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平行世界羌活你救我、托我带孩子,绝非这么简单吧?
羌活迎着她的目光不肯退缩——她骨子里花界精灵的敏锐仍在,怎会瞧不出对方藏着掀天秘密。
神秘人凝视着她,眸中幽光微动,沉默片刻后,终是缓缓点头。
神秘人不错。两日后,我会送你去往过去——这孩子需先行一步,我得先将她安置在安全的时空节点,免得你我动身时生变。
平行世界羌活我可以答应你,拼了性命也会护住这孩子。
羌活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如立誓,
平行世界羌活但你至少该告知我,她是谁?与你又有什么牵连?
神秘人她与我是什么关系……
神秘人低声重复,语气忽然缠上丝说不清的怅惘,像风吹过空寂山谷。
神秘人此事,待日后再与你细说。你只需记着,她叫锦觅,是我从另一个世界带过来的,才满百日,身子孱弱,禁不得半点磕碰。
话音刚落,她怀中的锦觅忽然泛起细碎银光,光芒渐盛,转瞬化作一道流光,轻烟般消散在空气中。原地只余神秘人空荡的怀抱。
羌活瞳孔骤缩,惊得霍然起身。
平行世界羌活锦觅呢?她这就去过去了?不是说两日后吗?
神秘人我已先将她送往过去的安全节点。
神秘人语气依旧平静,似一切尽在掌控,
神秘人她身子弱,提前安置好,你我后续动身也更稳妥。
她抬眼看向羌活,目光在暗影中愈发深邃,
神秘人我倒有些意外,你竟全然信了我的话。换作旁人,怕是要当我是满口疯言的异类。
羌活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松开攥紧的手。
平行世界羌活我也说不清为何……只觉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种莫名的真实感,不似虚幻。
她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慌乱,又问:
平行世界羌活那我……何时动身去往过去?
神秘人不必急。
神秘人语气淡然,
神秘人你需留在此地养足精神,待两日后时机成熟,我自会来寻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
神秘人放心,过去的一切我已安排妥当。到那时,你只需跟着锦觅的气息走便是——她在哪,你便守在哪。
羌活用力点头,可话音刚落,眉宇间便浮起真切的担忧。
平行世界羌活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离了我的视线半分。只是我终究是凡人,无灵力、无仙法,若在过去遇到凶险,我……我怕护不住她。
神秘人唇边忽然掠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像错觉,语气里却带着十足的笃定:
神秘人无妨。
神秘人你不必忧心。到了过去,自会有许多人,心甘情愿护她周全,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