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勋大概跑光了所有力气，也用掉了所有勇气，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说了晚安，却没能好梦。
吴世勋闭上眼，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一场细雨，一片碎花裙角，梦见一间冰冷教室，梦见一只猫咪。
所有事情从头开始发生，一切都变得不同。
像是一场回忆。
他不知道这场回忆是谁的视角，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捏紧到快要爆炸，痛苦和窒息紧紧地吸附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着房间门，强行中断了这场折磨。
“吴世勋！——”
吴世勋忽然醒了过来，睁开漆黑的眼睛。
一些片段倏忽远去，化作记忆深处的某一点，只有梦境最后的声音还耳边回响不断。
那声音熟悉却陌生、冷到刺骨，似乎是他自己，又似乎并不相同。
他在17岁的吴世勋耳边问：“吴世勋啊，你喜欢她吗？”
“想让她幸福的话。”
“现在就去死吧。”
……谁要他死？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醒来后怔忪了几秒。
然后, 一种说不清的苦涩窒痛慢慢在心底漫开。
熟悉的声线, 熟悉的思维方式，熟悉的视线和高低。
这事分明透着诡异, 却又潜意识里知道……那是他自己。
虽然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变了个味, 但吴世勋意识到, 梦里的“我”所有的言语、心情，全都符合他自己的本能反应。
换句话说，此时的他, 如果面对梦里的那些场景，大概会做出一样的反应——变得在意、不受控制心动，以及……无法掩藏的独占欲。
就像现实里的他一样。
卑微而渴望。
吴世勋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却开始开始探究那场梦的内容。
反反复复，试图梦见那场故事的结局。
但从那天晚上之后，他没有再做过整夜的完整梦。很多天的夜晚，只有支离破碎的梦境片段，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唯一能确定的是，每晚梦里，都有朴听楚。
在浓重的烟雾中，她便似一缕迷迭香，极尽温柔缱绻。借着迷乱双目的光影，无知无觉地包裹着他。
美艳迷人，不可方物。
然而那烟太浓，浓到这一抹缠绕其中的香，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原来她是那么温柔，曾经包裹在指间，缠绕于发梢，亲吻过眼尾。温柔到，即使离开，痛感都是无知无觉，不带一丝一毫痛苦的锐感。只是慢慢地，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心腹，最终将血肉揉成一团，连同不知何时已浓重成一团的心绪，跌跌撞撞找不到出口。
她去哪儿？到底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一个个注定不会被允许宣之于口的疑问注定只能成为禁锢情感的枷锁，变作心魔最趁手的武器，一刀一刀将自己的心捅得鲜血淋漓。
原来他以为他是没必要问，是生是死，是分是合，有何干系，吴世勋自己生来注定孤独，也发誓不会做拖泥带水之人。
然，自负于潇洒，不过是被迫独自舔舐孤独的伪装。而当有了不可触碰之人，骄傲终于化作自卑，一心一意全部付诸于她身上，再也问不出的话，不是不屑于，而是没资格。
黄金雕刻的笼子和日日精心的喂食，多么昂贵乃至超出它身价的饲养，最终也不过是只可怜囚鸟。囚鸟不要荣华富贵，它只要它跌跌撞撞的自由。
可是他还是想知道，这会不会只能是个奢求，奢求他不只是朴听楚达成愿望的工具。应该不是吧。我见过的，在朴听楚装满恨意的眼睛里曾经折射出的不一样的沉溺与动情，比钟意多一点，算不上爱。很满足了。他不贪心。
无论怎么贪心，也不舍得留朴听楚在险境。
一举一动好像变得出格，往常雷厉风行的他，面对朴听楚的离开，只晓得做出下意识的拦住动作。拦住之后呢，当理智勉强压住混沌的情感，找回呼吸，也只能想出一句合适的话。
他在梦境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的颤抖和惶恐。
从未有过的，害怕什么东西离去。
吴世勋“朴听楚，珍重。”
他在上一秒怦然心动，然后就在下一秒强烈窒息。
痛感如影随形，折磨神经。
就到这吧，不烦她了。
让她自己好好走。
又是一天清晨，吴世勋喘息着醒来。
昨天一夜混乱，他醒来时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可吴世勋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透出一丝温度。
在某一瞬的细碎片段里，他看到了朴听楚的眼泪。
黑眸像是被水洗过的鹅卵石，写着清晰分明的恨意。
……恨意是对他的。他似乎真的让她不幸福了。
哪怕在梦里，吴世勋都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醒来发呆了很久，他心头忽然是生出强烈的渴望，忽然很想很想去问一问另一个当事人。
你曾经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吗。
但念头方起，一生顺遂优渥的大少爷，竟然破天荒地生出一丝惶恐。
韩初莹之前加进了一个本市数学交流群，因为里边分享了很多资料，有不少奇奇怪怪的题目，她知道朴听楚喜欢，就把她拉了进来。
群里规定要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学校-年级-姓名】这样的格式，朴听楚改了，不过没在群里说过话。
没想到过了一天，韩初莹提过的那个隔壁数学大佬也进来了。
韩初莹“楚儿，要不我们退了吧？省得他又发一些膈应人的话，影响心情。”
朴听楚“没事，就当文明观猴了。”
猴很快就不负众望地耍了起来。
常静庚[这群里怎么全都是女生啊？？]
他这句消息一发，原本热热闹闹的群聊顿时冷场了。
常静庚在本市的确很有名，他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尖子生，当年中考就是全市状元，高分考进了一中的特培班。后来由于优异的文综成绩选了文科，但数学比理科生还厉害。所以他一直看不上隔壁那些“有几个臭钱的”云城学生。
群里冷了一会儿，一些别的学校的女生又继续刚才的讨论，结果常静庚又跳了出来。
常静庚[有没有别的数学大佬在啊？求交流啊！]
韩初莹在自习课上小声地“靠”了一声。
有病吧这人？！
韩初莹[女生就不能有数学大佬吗？]
底下顿时有几个女生附议。
常静庚[听说云城隔壁有个希望杯拿奖的男生？在这个群里吗，不在我走了]
他这个态度，让群里彻底炸了。
韩初莹简直想用语音骂他
[云城男生拿的是银牌好吗？拿金牌的是个女生！]
常静庚[哦，那她一定很刻苦吧]
女生的思维能力天生就比男生差一些，常静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认为的。他接受到的教育也没有告诉他这种想法有什么错。
韩初莹[承认女生优秀很难吗？！你脑子有病吧？！]
常静庚[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拿金牌的是你吗]
韩初莹气得快掀桌了。
朴听楚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终于从卷子里分出一点心神，拿起手机看了看。常静庚发完上边那条消息，彻底惹怒了各个学校的女生，被追着骂了两页，没再出声。
以为他消停了，也懒得理他，正想收起手机，忽然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常静庚[@荟文-高二文科-韩初莹我以为你多厉害呢]
常静庚[原来连希望杯决赛都没进啊？]
常静庚[我为了你特意查了下今年冬令营的总成绩，韩初莹第12，还好意思在这儿跳？]
朴听楚看完这三条消息，波澜不惊的心情终于有了波动。
这是什么，绝种的，傻逼啊。
常静庚发完这些，果然没有人再跳了，他得意地笑了起来。果然，用成绩说话是最快速有效的，这帮女学渣成绩不怎么样，一天天心气倒是挺高。尤其是云城，垃圾私立果然是垃圾私立。
常静庚[云城的学生也就这素质了]
发完，他心情舒畅，想要关掉手机去学习。就在这时，忽然又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朴听楚[打个赌？输了你道歉。]
她一出现，群里没出声的云城学生全炸了。
[卧槽卧槽楚哥也在这个群里？！？！]
[啊啊啊啊呜呜呜我姐说话了]
常静庚看着这个挑衅的女生，皱起眉——朴听楚这个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傻了吧！金牌得主也在，真不明白有些男的装什么逼]
常静庚这才想起来，刚才看冬令营总成绩的时候，这个名字挂在第一的位置。
常静庚[你成绩挺好的，我没骂你吧]
朴听楚[联考数学，谁分高谁赢，输的人擦对方学校大门]
朴听楚[一个月]
朴听楚[敢吗？]
这下不仅群里的云城学生，其他学校的人也被帅晕了。
[这个姐姐好飒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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