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驶过华城大道,行至岔路口一拐弯,便缓缓开进了云屿湾。 日光漫下,远处海天融于一色,浪潮迭涌,海风裹挟着远方的潮意一阵阵扑覆在车窗外。 曲禾放下车窗,略微一倾,鼻间就绕满了微咸的气息,灌进的海风卷起额前碎发,柔柔轻拂着这个俊眉朗目,秋水般澄澈的青年。 路途漫长又无聊,司机放缓了车速,向后面的曲禾寥寥搭讪道
司机小伙子是回家么?我看你还背了包行李
曲禾拉回涣散的思绪,微笑着回答
曲禾不是,我只是来打暑假工的
司机打工你是大学生
在得到曲禾的点头说
曲禾是
后司机倒是很有兴致地谈起来
司机那你可来对地方了,云屿湾这儿可是咱朝州出了名的富人区,住的,都是八十年代就发了家的人,他们的钱肯定好挣。
司机改革开放就是好啊
司机没来由的感叹一阵,似乎很乐意这种闲谈,曲禾随着他,也点头称好。
沿着海岸线的围海公路绵长蜿蜒,弯弯绕绕的,车一直开着,最终没入翠竹密林间。 车两旁是一座座别墅,老式的,其间隔着葱茂林木,在车窗处挨个挨个往后退去,估摸着在这里行了十几分钟,当前方黛墙尖檐一角隐隐露出时,曲禾的目的地也就到了。 车绕着外墙绕了半个圈,墙体半人身子高,斑白陈旧,一排排嵌着立着顶端尖锐的黑铁柱,曲禾愣愣看着,莫名觉着像堵牢墙,看得人心里发闷。 墙栏大门处,有不少盘绕的绿萝,生机盎然地探头往墙上的铁牌匾的字样触去——
乔 家 院 一个老妇人揣着手,端端立在那儿。 车一停,曲禾付过钱,便背着包下了车。 见人从车上下来了,老妇人忙迎上去,可亲地握住曲禾手腕,
老妇人孩子,你就是曲禾吧。
曲禾嗯嗯,是罗护士长引荐我过来的,做短期护工
曲禾也握住老妇人的手,罗姨跟他说过乔家大概的人员有哪些,他都一一记住了,眼前这个阿婆,是乔家的老仆人,刘英。
刘阿婆对咯对咯,就是你了,瞧着,多俊的小伙子
刘阿婆牵着人往里走,她年事已高,步子有些迟慢,看他只背了个包,便念叨起来
刘阿婆咋带怎少的行李啊?怕是不够的,我回头再让人给你添些东西。
曲禾到没想到阿婆会这么热情,笑着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
曲禾谢谢阿婆,我够用。
曲禾院里一个中年女人,短发细眼,正拿剪刀花,见他们拉扯着进来,冷声吭气地嘘道
王梅哟,又来一个啦,这是给天王老子纳妃呢!
曲禾听不懂她的话,但听出了里面夹枪带棒,实实在在的嘲意,明里暗里地损人。 阿婆皱着眉训她
刘阿婆王梅,你可积点儿德吧。
王梅冷哼一声,翻着白眼别过头,自顾自继续修院里的花枝儿去了。 阿婆牵着曲禾继续走
刘阿婆别管她,她今天心里闷。过了院,就是檐下的门廊,圆拱型的,两边撑着绮文廊柱,洞口似的吞下俩人。
门一开,进了大厅,就是整座别墅最宽敞的地儿,那中间摆着几幅红木质沙发,一个女人懒懒依躺在上面,着一条黑色吊带裙,专注地涂指甲油。 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她便从暗红雕花的扶手处抬起头,目光在曲禾这陌生人上扫视了一遍,停顿了会儿,确认了自己不认识他后又转开,语气不大好地问,
太太你谁啊?
#刘阿婆太太,这是罗护士介绍过来的护工,专门照看先生的
阿婆慢慢向前,冷淡淡地向太太回复,
#刘阿婆先生身子动不了,性子又倔,女人家不好伺候
#刘阿婆所以就找了个男的来……
太太打断阿婆的话,漫不经心地涂完了最后一块指甲,红颜的嘴往那儿吹了吹
太太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只是可不要图个模样好看,倒找个受不了累的人来。
阿婆沉着脸没回她,太太却是心悦,娇俏的脸蛋得意翘起了嘴。只听门外一声车鸣,太太腾地站起身,一把抓过沙发上的小包往门口走,边走边说
太太我和朋友出去玩两天,家里的事物用点心,给我好好管着
说完,门也没关,一溜烟儿似的出了外墙,隔老远就能看到,她挽住一个男人的胳膊,踮起脚亲了男人一口,又笑盈盈进了车。 这……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偷情么。 曲禾愣神地看着他们驶远,突然很想揉揉自己的双眼,看看坏了没。 阿婆倒没多大反应,像是早习惯了,只摇着头叹气。
#刘阿婆造孽啊。
整栋别墅共有三层,由一根弯绕的铁质旋梯上下连接,每一层楼结构都不一样,古朴简约的陈设很有年代感。
#刘阿婆先生自从病了就来了老宅养病,以前的女护工都嫌累,都说先生没人情,干不下去,唉,先生哪是她们说的那样呢?
曲禾好奇问起来
曲禾阿婆,先生是患了什么病?
阿婆摇摇头,心疼地揪住了衣袖
#刘阿婆不是病的,是让车给撞的,身子被撞坏了。
她摸摸自己得脖子和胳膊,“只有脖子上面和左手能动。” 只有脖子上面和左手能动。 那他不就瘫了,啥都不能做。 走不动跑不了,半夜连翻个身都困难,曲禾心里也心疼这个人,活生生的,一辈子都完了。 阿婆走在曲禾前面,边走边交代着要事
#刘阿婆孩子,先生的脾性倔,他说狠话,你不要气,不要恼,得劳烦你耐着性子哄哄他。
曲禾嗯,不会的。我做护工的,哪能对病人使性子。
#刘阿婆还有……
阿婆募地停住,手往二楼指了指,很严肃地告诫他
#刘阿婆记住,那里是去不得的,我们谁都不能去。
阿婆说得神秘,也让曲禾心里泛起嘀咕,难不成里面有不能见人的东西 一直到了三楼,阿婆先领他去了自己那屋,其实就是挨着乔毅,仅隔着一堵墙。 等行李什么的安置好后,阿婆就带曲禾去了先生房间。 空旷、诡异、死气沉沉。 这是曲禾进乔毅房间的第一感觉,面对着门的墙那边,置着张大床,雾灰色的薄被隆起,上面躺着个人,静默不语。
曲禾先生
乔毅闻声,渐渐睁开往他们这边看,阿婆推推曲禾
#刘阿婆这是曲禾,照顾你的护工,他性子好力气也大,以后这孩子指定能照顾周到。
乔毅躺在床上,依旧一言不发,死人一般。 曲禾垂着眼,没敢往乔毅那边瞧,因着乔毅身体的缘故,肯定是不喜欢别人这么看他的。 余光里只撇到他的床脚,正想着这人是不是睡过去了,手肘便被阿婆顶顶,嘘着声说
#刘阿婆出去吧,先生不想人打扰。”
阿婆轻轻阖上门,眉眼间是浓浓的哀戚,
#刘阿婆先生困了,让他睡吧
临走时,阿婆告诉曲禾,他房间的墙上有个电铃,连接着隔壁乔先生的按压键,电铃一响,就是乔先生在叫他,有很急的事,务必要赶去。 当晚,夜深了,曲禾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紧绷着神经牢牢盯住墙上的那只电铃,深怕错过它震响的那刻, 可是他等啊等啊,等到睡意昏沉,摇晃着脑袋直打瞌睡的时候,乔毅房间猛地发出嘭咚一声,
乔毅是什么重物摔地上了!
曲禾忙翻身下床,鞋也没穿就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