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不能让宝儿冒险,可他也清楚,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沉默良久后,他才跟老魏提了一句:“好记得六年前我送你的那块手表吗?”
“当然,我前一段时间还戴过。”老魏看着周乙终于不在一个心眼了,赶紧说着。
“把他还给我,我有用。”周乙知道宝儿的倔强,所以他还是给自己选择了一条路。
家中,宝儿人坐在壁炉旁边,手中的笔还在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周乙回来后,沉默的脱掉衣服,走到她的面前坐下。
宝儿侧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可能被火熏的有些干涩:“你回来了。”
周乙就坐在那里看着宝儿,消瘦的身体,握笔细瘦的手指,跟他的衣冠楚楚相比,她看着像病入膏肓:“宝儿.....从明天开始,你要把家里所有能引起怀疑的都销毁,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这个停顿是周乙在等宝儿给他一些情绪上的反馈,这样他才好进行劝说。
宝儿不过微微皱眉,看向周乙时,那双眼睛始终是平静的。
有些时候,周乙都觉得宝儿某种有一种强制被训练出来的冷漠。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我也是。一起血雨腥风生死与共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六年,我早已把你当作我的家人。”周乙难得用这种既克制又温柔的语气同宝儿说话。
宝儿停下了手中的笔,身体微微的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六年里承担了一个丈夫能承担的所有责任,甚至于包容她有些时候的小抽风。
生病时,整夜的照顾于床前,每一口都是正适口的温水。
一切的一切,在此刻都想是一种倒映。
周乙看着沉默的宝儿,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宝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一天迟早都是会来的。就算是战争结束......我们也要有离别的时候。”
“我去哪儿?”宝儿轻声问着。
仍旧是那种带着些软糯的,如同第一次周乙见到她时的感觉。
可周乙回答的声音中却明显压抑着哽咽,看着宝儿的眼神多了专注:“不知道.......老魏会安排。”
他们对坐在独立的椅子上,中间是那温暖的壁炉,火光映衬着这个家中的温暖。
“就因为暴露了一个发报员......就要送我走?”宝儿轻轻的反问着。
可周乙去深吸了一口气:“宝儿,这不是一个发报员的事儿。她知道那条运输线。现在是,跟这条运输线上有关的所有人都要撤离。而我们这个联络站现在是哈尔滨的中枢情报站,我们必须撤离。”
“我必须走吗?”宝儿看着周乙,她微微蹙眉,内心的委屈不过就是一闪而过。
“必须走,这是命令。”周乙强调了一下命令,他希望眼前的姑娘给她自己留点生机:“宝儿,这一天我们早晚都要面对的.......你还年轻......你才二十五岁,你拥有太多的美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我只能说,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时间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说这话时候,周乙自己都知道破绽百出,对于聪明的宝儿来说,他都无法想象这是他自己安慰自己的话,还是安慰对方的话:“在未来,你会遇见很多更优秀的人,也许跟他们相遇后,会有更精彩的人生。离开哈尔滨......把这一切都忘掉.....重新开始属于你的生活。”
宝儿没有发火,她太知道周乙的难处了:“时间不会让一个人忘机另外一个人的.....我知道的......有些人.....遇见了......就怎么都忘不掉。即便忘机了他的脸,灵魂深处曾经带来的悸动也会在这个人下一次出现后,再次唤醒感知。”她说的是实话呢,她就是这么一次次的硬扛过来的。
可周乙却无法面对这样的话,他没办法同宝儿解释,他解释不了。
但是宝儿却只这么平静的合上本子,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五年前,从你在手术单上签字后,你就是这样了。整日的看着我就像看着你的债主,胆战心惊的,就怕我有一天跟你要债。你什么都不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从我十九岁,到二十五岁,最美好的年华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度过的。时间怎么可能让我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