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春阙的中庭内,绽放着一簇簇朱槿,朵朵烧云如海霞,艳红色的花蕾如暗沉的火焰燃烧一般。盛意恣肆更是如同殷红似血的宝石。
翠莹、翠茜一干人见谢姝意一脸凝重地匆匆走回来,不由得惊得面面相觑,连声过来问。
翠莹主子这是怎么了?
翠莹皇后怎么会召娘娘去得那样急呢?奴婢听说娘娘去后恬美人、易容华和楚选侍也被召见去了玉台宫。
姝意没理她。这时莺皖眼疾手快斟了茶上来,姝意一口喝下,不经意瞟了一眼翠莹那被冷落的模样。
谢姝意太液池里死的宫女,有人指认是嫔妃害死的。
几个宫女听后皆是受了一惊,尤其是翠莹,面色惶然似有惊恐之状。
翠莹皇上没怪到娘娘身上吗?
气氛顿时如胶凝住,谢姝意平静看着翠莹,淡淡的神色使得翠莹捉摸不透。
谢姝意这么说,你是知道皇上会怪在本宫身上了?
翠莹眼珠一转,立即面红耳赤起来。
翠莹娘娘,奴婢没有!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奴婢担心娘娘受了冤屈。
谢姝意本宫固然不会轻易受了什么冤,只是这样的话,指示你的人才不会让你好过吧?
翠莹娘娘……您说什么呢?
谢姝意本宫说什么不要紧。只是那流苏簪子在匣子里放的好好的,你给本宫拿来。
翠莹闻言脸上霎时半分血色也无,她一时窘迫倒说不出话来。又听“噗通”一声见她慌忙跪下,抬着头怔怔望着谢姝意冰冷的神情。
翠莹娘娘……
谢姝意本宫怎么也不曾想到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会发生在本宫自己的宫里!竟然还是本宫的贴身侍女!
她一向待下人亲密和睦, 从不曾这样疾言厉色过。听闻此言,翠莹面色渐渐平伏下来,面孔复又浮起惊惶的表情,又是一阵无语。
翠莹您是怎么发现的?!
谢姝意本宫知道你的兄长是太液池边的侍卫,你与他素来兄妹情深,所以收买了他就等同于收买了你。
谢姝意但雪玉簪是上乘之物。小小宫中侍卫岂能有那么多钱财得来。自从你那日把它簪在头上,本宫就一直留心。等到本宫不止一次发觉你在寝殿内鬼鬼祟祟,心里就暗自有了计较。
谢姝意宫女身死之日,太液池正是你兄长值班,不是吗?他因收了钱财,在太液池纵容杀人,而你,在本宫宫中栽赃嫁祸。
谢姝意只等那宫女指认,彼时证据俱全,罪名就落到了本宫头上!
翠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谢姝意是,本宫的确是知道了你们的计谋,可是本宫没有准备。
谢姝意如果陛下不信本宫,本宫的下场也就和楚选侍无二!
翠莹怎么会是楚选侍?
谢姝意是不是又如何?只需知道你的计策错了。本宫胜得很险。事到如今,你以为指使你的那人会让你好过吗?
谢姝意告诉本宫是谁指使的你。
谢姝意伸手抚了一抚梳得油光水滑的百合髻,眉心有髻上正中垂落的和田玉琢成的玉兰珠子步摇。虽说玉光清雅,却也晃得眉心盈然如水。
春日如画,花枝间泄落的明光又透过了一层窗纸,拂了谢姝意淡雅锦绣一身。有微风倏然吹进,春天的晨风依旧有凉意,带着花叶生命蓬勃的气味。
翠莹吓得“砰砰”磕头,嚎啕大哭着上来抱着她的腿。
翠莹娘娘饶命!
翠莹是……祯夫人!
谢姝意果然是她。
时近深夜,昭瑶宫中已是寂静无声。祯夫人如往常一般叫人熄灭了半数的灯火。万籁俱寂的春夜里,却暗有一片杀机蠢蠢欲动。
翠莹祯夫人万安。
翠莹微微福身,看着面前榻上斜倚着身子的祯夫人,她一脸神态懒倦,朝翠莹轻轻扬一扬手,示意他起身。
鄢锦韶让谢姝意躲过一劫原不怪你,你们主子可觉察出什么没有?
翠莹祯夫人,奴婢潜伏得好好的,到现在谢昭仪还被瞒在鼓里呢。
鄢锦韶没暴露了就好,本宫想不到祁元暮竟这般信任她。好在有个楚选侍受了下来。
鄢锦韶今日的事谢姝意难免不怀疑,如果让她查下去很难不猜忌到本宫。这是川菱散,你今夜放到茶水里给她服下。
鄢锦韶翠莹看着祯夫人手上的一包药粉,额头间密密渗出了汗珠,俯身轻喘着气。
翠莹奴婢明白。
鄢锦韶听后,不语。移了移身子,头上的八宝翠玉镶金凤穿芍药的步摇随之晃动,发出沥沥声响。珠光宝气,富贵之余,更衬出那娇容面色如螓首蛾眉。
鄢锦韶仔细着,万万别让她起疑心,陛下虽然有心庇护她,却也不愿将事情闹得太大,这才让那楚选侍担了罪名
鄢锦韶谁让楚知真人微言轻呢。可谢姝意不同,她身后有一整个谢家,她家里的男丁世代为将,军功赫赫,连皇帝也要有所忌惮。
鄢锦韶凄然一笑,那双眼在清冷的月华之下透着悲静的冷光。今夜灯火少,星光繁,满院的春色弥漫不尽。锦韶仰头望月,夜幕胜似流年,垂柳还在随风而舞。想起当年西垣的风光,月色无限,好似织女在空中飘落下来的裙角,光影还在幽深的眸中明灭回转。
她和少年笑意满面地穿过了灯火通明的长街。他白衣随风清神俊朗,她红裙轻摆肌肤胜雪,口中还絮絮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烛火摇曳不定,夜色浓稠如汁。
圣宸宫。天色早已黑透了,夜空像是一匹厚顿的蒙面布,带着略微寒凉的早春风直直吹着,更让人喘不上气来。
殿内一片寂静,案前的烛灯晃动着光亮,燃烧的暗影投在元暮低头执笔的脸上,朦朦胧跃然着,陛下眼光透亮,几个时辰虽是鸦雀无声,火光煌煌,也是深邃明灭不定。
赵盛朴陛下,夜深了,国事再要紧,也要保重龙体。
元暮抬了抬眼,细想今天诸事种种,只觉意乱烦忧,却也不屑再细细辨出个真伪。
祁元暮前朝忧患疲心惫神,后宫琐事应接不暇,朕又怎么能松快自如,安枕高眠。
赵盛朴察觉陛下疲色,忙奉茶上去。殿外月光如水,漾漾洒在桌案上,剔透清凉,好不孤寂。
赵盛朴奴才看来,今天的事端倒不像是那楚选侍存心为之。
赵盛朴陛下又为何要大兴赏罚,而不细细调查呢?
祁元暮谢家连续几代武将出身,不可谓不忠。若是有心人设计陷害,难免祸及谢昭仪,朕是怕寒了谢家老臣之心,朝廷有用武之地,尚需谢家替朕定国安邦。
赵盛朴可是这白白冤屈了楚选侍,这背后之人怕是会自鸣得意,不肯浅尝辄止。
祁元暮自鸣得意才会露出马脚,宫中人心险恶,楚选侍若不能独善其身,空有才调而不知进退之道,朕便不会留情过多。
说着望了一眼窗外,干净的月色像是没有一点瑕疵的玉盘,光华流涟千里,好似瑶池之水漫漫横波。
祁元暮今晚月色美丽,朕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