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苑初开露菊，芳林正献霜梨。

段嘉许躲在公寓栅栏后点了支烟。

橙红簇火。烟雾迷蒙间，他再次想起几分钟前点赞过的那条朋友圈。无论是五人合影，还是单独放出来的双人合照。他都只能一眼望见她。

一时恍惚。

初中。他爸肇事逃逸畏罪自杀的事闹得很大，一家人沦为街头巷尾的闲谈。最灰暗的年月，即使接人待物处处彰显温柔，也并没有人给他好脸色看。

他照常去上学，照常忍受流言蜚语，照常展露笑意。一切平淡无奇，直到遇见沈霜梨。

“初次见面，我是沈霜梨。”

“很高兴加入这个班。”

至今牵挂。

不施粉黛，没有刘海。柳眉和桃花眼毫无遮掩。身后至腰的黑色秀发随意挽起。

纯白短袖外披着灰色薄外套。简单，随和。被安排成为他的同桌。

向他走来的那一刻，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淬毒的眼神。但段嘉许不在意，他能够看见的，只有对方漂亮的唇际和两颊的梨涡。

“你好，段嘉许。”

她偏头浅笑落座，“很高兴认识你。”

极客套。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已经相当可贵。

下课，熟悉的阴阳怪气再度袭来。

“新同学，你刚来这里肯定还不熟。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同桌？”

嬉笑。“段嘉许，一个杀人犯的种。”

附和。“他爸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哈哈哈哈……他以后没准怎么欺负你。这样，妹妹，你认我当大哥，我以后多罩着你。”

哄闹。

“别再说了，”没等来鄙夷。她颤声，“像你这样的人，我没有跟你交朋友的打算。”

记忆复苏。往事像荒诞的梦。

告白夏夜，烟雨微蒙。

【你现在有空吗？】心跳忐忑，心却坚定。对面很久才回复。

【想约我呀？】

附赠一个丸子妹表情。

【被你猜中了。】

本来想给一个惊喜的。沈霜梨却好像能够洞悉他所有的心思，出现在楼梯口。出现在他眼前。

雨雾如烟。她干净的白绒短毛衣不染纤尘，袖口微挽，鹅黄长裙勾勒曲线。像小羊皮短靴上的流苏一样在他心尖晃呀晃。

“就知道你在这里等我呢。”

可爱的连说话都像在撒娇。

“嗯，等到了。”

沈霜梨跟着他来到商业街，火锅店的三字招牌映入眼帘。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呢喃拂过耳际。“是刘过的诗。”

“不愧是南芜中文系No.1。”他浅笑，状似调侃。惹得少女嗔怪，“禁止捧杀。”

落座。沈霜梨不太擅长点菜，将菜单递给他。“你来吧，我不会这个。”他觉得有趣。“点菜还有会不会这一说？”

女服务员推荐了几道特色菜品。段嘉许陆陆续续点了些，大多都是她喜欢的。

“今天不太像你的风格啊。”

段嘉许拆筷子包装的手一顿，“嗯？什么？”

“穿衣风格，”她单手托腮，“你平常不是都喜欢暖色调么？”

他说，“想迎合你啊。你不是喜欢冷色调么。”

沈霜梨像是得到期待的答复，眸光流转。“段大少爷想跟我穿情侣装？”

看似势在必得，耳廓却红得纯情。

“可以这么说。”不过须臾。他噙着半抹笑，叫她的名字，“有些话，我本来想送你到宿舍门口再说。”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提前告诉你——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喜欢你了。”大概是从来没有如此露骨地表达过爱意，段嘉许神色不太自然，“所以……”

“我愿意。”

未尽的话语被补全。他看见桌对面的人眉眼含笑，“我也是。我也是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段嘉许提着两壶桂花酒，被她拉着许愿，笑道，“这是什么特定的习俗么？”“不是，但我想为你我祈福。”

“那你许的什么愿？”对上男人含笑的眼，沈霜梨总算不再双手合十，璨若繁星的眸子里却依然泛着虔诚。

“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她跟着他笑。虽然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但他看起来很开心，她想陪他一起开心。

“拍张照吗？”段嘉许说。

她应允，眸底是藏不住的雀跃星子。

相机短暂的咔嚓声记录下这一帧。将近二十年，他度过的最美好的夜晚，停留在此刻了。

段嘉许一直空白的朋友圈页面内刷新出了一条动态。

DJX：上苑初开露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