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气涌进鼻腔，鲜血、骨骸……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母亲拖着一头肥壮的死羊，在给它喂食……

不对，不是母亲！这是哪？

黑鹰心惊起来，仓皇睁开眼。粗略打量一下，它所处的似乎也是一个石洞，面积相较于它栖身的洞穴更为宽阔。洞底散落着一些动物尸骨，白森森闪着诡异的冷光。洞壁上凹凸不平的坑洼多得反常，细细观察，一抹暗红色抓痕刺激着它的眼睛。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它为何会来到这？

脑袋传来一阵阵隐痛，黑鹰适才回忆起来，当时媚媚带着自己和紫月外出练习狩猎，它被奇怪的叫声引入土洞，随后便昏迷过去……

而现在，它无疑是被绑架到这个囚笼里了。

一声嘶哑的狼嗥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循声望去，两匹模糊的狼影挡住了洞口，微弱的光芒从缝隙间洒进石洞。其中一匹身着灰色皮毛，黑鹰立刻认出这就是三番五次骚扰媚媚的苍银。另一匹似乎也是公狼，棕黄色皮毛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灰白，尾部蓬松如云的狼毛拂尘般轻轻挥舞，四肢修长有力善于奔跑。那对狼眼高高吊起闪烁着阴冷的光，虽然无法从此狼脸上识别出任何表情，但黑鹰很清楚，这匹狼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事实上，黑鹰的感觉相当正确。那匹公狼名唤沙鹤，可谓是苍银的得力臂膀。沙鹤为狼低调，实力却不容小觑。论体格与技巧，它沙鹤在狼群中也算是称得上名列前茅。

此番，苍银与沙鹤绑架黑鹰，绝不只是想报复媚媚这么简单。

黑鹰警惕地绷紧肌肉，作好了战斗的准备，一面从口中吹出呜呜的质问：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苍银冷哼一声，以一种夸张的姿态在洞壁上磨了磨爪子。

——你有资格知道吗？

——可笑，我为何没资格？哪怕死，我也得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黑鹰拱起脊背，准备扑上去和它们来个你死我活。它明白自己的爪牙不敌成年狼那番锋利，但它黑鹰到底也是匹公狼，它绝对不会让这两个恶魔轻而易举地杀了自己。

苍银朝它走过来了，是想一口咬断它的脖子吧？……黑鹰这般想着，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可苍银的步伐慢慢悠悠，完全不像是攻击的前兆……

——放心吧，小家伙。你死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黑鹰稚气的狼脸添了几分疑惑。

——黑鹰，加入我们吧。你母亲无非是把你当作一个追名逐利的工具，和我们在一起，你的前途无疑会更加光明。

休想！黑鹰怒嚎着扑向苍银。媚媚是它的母亲，母亲对它那是万般宠爱，怎么会把它当成一个工具？

——别在这信口雌黄挑拨关系！看招！

黑鹰的爪子即将落到苍银身上了，一旁无声无息的沙鹤闪电般疾扑而至，强大的推力硬生生将黑鹰顶到洞底。黑鹰头晕目眩，试图反抗，奈何沙鹤的力气超出了它的想象。沙鹤珐琅质的犬牙卡住它的喉管，一点一点往下用力。呼吸，这个极为简单的动作此刻变得尤为困难。生命在一点点地流失，黑鹰的嘴大张到极限，它想吸入空气让自己的生命继续燃烧，奈何颈部的重压钳制它的求生动作让它的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问你一次，加入吗？

黑鹰的眼皮渐渐沉重。

——不……

沙鹤狼头一甩，黑鹰直挺挺地从它口中飞了出去，狼身撞击石洞爆发出沉闷的响声。黑鹰感觉意识在涣散，视线里的一切事物皆是混沌一片。

我要死在这了，可惜。

它想错了，苍银自然不会让它轻易地死去。

这将是一个长久的过程，苍银会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直至它屈服。

——在这好好想想吧，我可有大把时光等着你哦。

苍银吩咐沙鹤留下看好黑鹰，随后朝尕玛尔草原走去。

看看谁熬的过谁吧。

剧痛在体内蔓延，黑鹰感觉自己的血液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腥热粘稠的液体打湿狼毛让它感到愈发沉重。它感觉累了，想永远地昏睡过去，不再醒来。

苍银的爪子摁在它脸上，轻轻摩擦着，带着数不尽的轻蔑。

——你说你，何苦呢？你但凡早早答应我，现在又怎么会落到这番田地？

黑鹰虚弱地喘着气，每呼吸一下，淌着血的狼爪随之一阵颤抖。

——休想……

那可是它的母亲，含辛茹苦生它养它的母亲！它怎么可能昧着良心去帮助外人？简直是离经叛道！

那就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吧。

苍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爪掌一挥在黑鹰背上烙下道道血痕。

它很清楚，黑鹰作为一匹处于定型期的幼狼，意志已经到达了极限。纵使黑鹰遗传了黑桑那样的血性坚韧，在它俩的折磨之下，也会败下阵来。

苍银对此很有信心。

一天，两天。

漆黑的狼毛已然被染成深红色，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带来撕裂的痛楚。黑鹰的呼吸声渐渐微弱，它知道自己垮了，撑不住了。此刻它只想活着，想摆脱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平平安安地活着，别无所求。

苍银与沙鹤找准时机来到黑鹰身边。

——黑鹰，还不妥协吗？你看看，这么久了，你的母亲和家人有找到你吗？

很显然，没有。黑鹰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别再犹豫了，和我一起吧。你祖父母留下的梦想无非是不切实际的奢望，它们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在榨干无辜的后代！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黑鹰没答话，一颗狼心却在颤抖。它动摇了，它觉得苍银所说并非不无道理……这个梦想，耗费了多少心血，葬送了多少生命……这一切，真的是它想要的吗？还是说，这就是母亲的私欲？

别答应它，这是错误的，错误的！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便被更大的浪潮所吞噬。母亲日复一日告诉它，要拼搏下去，可之后呢？它会来到狼群与其他出类拔萃的大公狼竞争，它会在母亲殷切的目光下与洛戛展开殊死搏斗……赢了，它就完成了这传承几代的梦想，输了，它要么献出自己的生命，要么在母亲失望的目光里苟活一辈子……这有何意义？

过分的风险与赌注，去换取一个肩负更大责任的位置，值得吗？

下坠，陷入泥沼。它微微抬起头，迎上苍银复杂的目光。这次不一样了，虹膜里书写的是另一种东西，和原来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来吧，我加入你……

苍银狡黠地凝视黑鹰，良久，缓缓地颔首。

它的目的，达到了。

等着吧，媚媚。你若无法被我打败，那我会让你倒在至亲之下。

作者这章有点黑暗了。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