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多雨,春寒料峭,霏霏细雨倾落在琉璃瓦的重檐屋顶,金顶上的积水顺着宫檐悄然坠落,在汉白玉的地面晕开层层涟漪,朱漆正红的大门悬着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赫然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承乾殿,两旁的柱子回旋盘绕着两条雕刻的金龙,似要冲破禁锢,翱翔九天。
祝怀翎跪在殿外,头都快磕破了,却不见殿中人半点身影,细雨沿着俊俏稚嫩的脸庞滑入衣衫,两鬓华发朦上水汽,也不知跪了多久,双腿已然麻木,但那双明眸却死死的盯着殿门。“四殿下,皇上身子不舒服,请回吧。”说完,又走近低声“殿下,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这又是何苦呢,如今虽已入春,可这天气仍冷着,您再这么跪着,雨势若大了,身子可吃不消啊。”魏云德看着祝怀翎不为所动,眼眸一直盯着殿中,内心不由得想:这四皇子虽然没了母妃,可却不是他能怠慢的,凝贵妃虽触怒龙颜,可这四殿下毕竟是皇上的皇子,何况还有苏家这个靠山。于是又是满脸担忧的劝道“殿下,要不这样吧,您先回去,奴才在这儿守着,若是皇上什么时候气消了,奴才再给您传个信儿。”一直没说话的祝怀翎才开口道“多谢魏公公好意,本殿就在这儿等父皇,等父皇还母妃一个公道。”冷冷却又沙哑的嗓音已然没了往日的活泼天真。见这般,魏云德满脸无奈,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最忌讳多言,毕竟祸从口出,皇室争斗,不是他们这些奴才能掺和的,便退到一旁不再出声。
半晌,细雨中却见一名锦衣华袍,身披狐袭的俊逸男子,墨发和衣袂被风掀起,临风而立,狭长的凤眸微挑,氤氲出神秘又惑人的气息,步履轻缓而优雅,可谓是龙章之姿,惊为天人。身旁的小太监为他撑着伞,许是淋了点雨,如雕玉般的脸庞上染上些雾气“见过太子殿下”人未走近,魏云德连忙道。“魏公公免礼,劳公公通禀父皇一声。”魏云德却有些为难“这,殿下,不是奴才多嘴,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话未说完,便被祝明瑜打断“无碍,若出了什么事,本殿一人承担,与公公无关。”说着便示意安顺“魏公公,守在这里辛苦你了,这是殿下的赏赐。”魏云德接过赏银,连陪笑“那殿下您且稍等片刻,待奴才进去通禀。”方才的犹豫不决顿时烟消云散。
待魏云德离开后,祝明瑜耳畔响起祝怀翎的声音“太子哥哥?”闻声,乌眸望向跪在雨中的祝怀翎,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般可怜。感受到祝明瑜漂亮的双眸正盯着自己,祝怀翎内心却是莫名紧张起来“太,太子哥哥如何会在这里?太子哥哥能让父皇见见翎儿吗?翎儿的母妃离开翎儿了,翎儿的母妃是清白的……”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小,眸中竟带着些水气委屈的望着祝明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知晓母妃死后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见到祝明瑜时如洪水般爆发,到后来眼前如玉的脸庞模糊不清。祝明瑜平静的看着眼前哭泣的祝怀翎,并未多语,最后淡淡道“节哀。”便被魏云德领进殿中。
殿内炉火正旺,檀中正燃着一抹龙涎香,把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环绕,“儿臣参见父皇。”祝明瑜低头,眸中寒意渐显。明璟帝正于案桌前练字,手一挥顿时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闻言,却并未抬头,只是点头道“免礼,瑜儿来此何事?”祝明瑜起身,眸色重归平静,刚才的寒意尽数敛起“父皇,儿臣听说,父皇要于三日后再选佳丽入宫?”明璟帝搁笔,随即对魏云德挥挥手,魏云德便将䅁桌上的字小心翼翼的收起“瑜儿莫非是为这事?可是有不妥?”明璟帝每每望着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的皇子,内心不由得感慨:唉,像,真的是太像了。“并未,只是凝贵妃身殁,待苏承明回来,苏家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这选秀……”祝明瑜虽心思剔透,但却对明璟帝这番举动却不解“苏家不过一个小小的世家,朕选秀难道还要经过他苏家同意?平日在外嚣张跋扈也就罢了,这苏雨凝在宫内简直无法无天,仗着家世,欺辱其他妃子,甚至残害皇嗣,唉,是朕不好,苦了你母妃和六弟了……”明璟帝说得如此真情实意,祝明瑜内心却是冷笑:选秀是个幌子,不过想扶持其他世家对抗苏家罢了,母妃和六弟,都只是你打压苏家的借口,我这个太子之位也只是你的施舍。但脸上却未显分毫,只淡淡道“父皇如今赐死凝贵妃,也算让母妃和六弟在九泉下瞑目了。”“唉,瑜儿,父皇曾经也是无奈,你,可怪父皇?”明璟帝深䆳的眼眸望向祝明瑜,成熟刚毅的脸上透出了许无力。祝明瑜平静不语“罢了,你先退下吧。”明璟帝见此也只有疲惫的挥了挥手。“儿臣告退。”语毕便离开,明璟帝看着祝明瑜离开的身影,嘴角只喃喃道“云歌啊云歌,是朕对不起你……”一旁的魏云德担忧道“圣上……”
见祝明瑜出来后,安顺连忙过去撑着伞“殿下,外面雨势渐大了……”祝明瑜闻言,目光却向还跪在雨中,低着头的祝怀翎扫了扫,望着雨中奄气的祝怀翎,祝明瑜眼角微皱:他怎么还跪在那里?祝怀翎本来跪在雨中,手脚渐凉,雨势欲大,他只觉眼前有些晃眼,脑袋昏沉沉的,却见一身锦袍出现在眼前,接着,他感到一阵柔软的触感,竟是太子哥哥的狐袭,不由得向祝明瑜望去,俊脸被雨水打湿,眼中流出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祝明瑜望着他,只平静道“回去吧。”而后他心里只觉得一酸,身形一晃,便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