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想过黑夜也会如此的漫长。梦境像无尽的深渊,让人深陷其中,灵魂被梦魇折磨,这一夜似有走不完的梦魇,那挣扎在梦魇里的寂寞荒芜于灵魂尽头。
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孤独,呐喊被扼在喉咙,无助,不知所措,恐惧被不断扩大,梦境中的景象越发触目惊心。
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
我想醒来......
可是大脑一片漆黑,感受不到阳光,也睁不开眼。
谁能救救我?
早已日上三竿,江澄见魏婴还没有起床便推开他的房间,见到的便是一头冷汗、脸色惨白的魏婴,想起昨晚魏婴的样子心有余悸,马上叫医修过来看。
医修只说是梦魇之症,无大碍。
偌大的床上,魏婴似乎害怕地发抖,头不停地摇晃,却晃不走那些令人发慌的画面。
江澄手足无措地在旁边踱步,看着魏婴蜷缩的身子、痛苦的表情,自己却无能为力,只是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握了握魏婴。魏婴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江澄握住自己的同时,死死地抓着江澄的手不放。
“魏婴!丫的抓疼我了!”江澄眉头一皱。
魏婴反而握地更紧了。
“你他妈快点醒过来啊!”想了想又说:“一会儿于渊他们要去打山鸡、掰春笋,再不醒过来我就叫他们别等你。”
不知是不是听到江澄这句话,魏婴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却是一脸呆滞,江澄又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
看到魏婴醒来江澄稍微松了口气。
“喂,魏无羡你没事吧?”江澄担忧地看向魏婴,嘴里却说,“果然,叫你去打山鸡才会醒。”
魏婴揉了揉脑袋,头痛欲裂,梦中的景象已变得模糊。听到江澄说啥山鸡的事情,懒洋洋地回答:“打个鸡儿的山鸡,不去。”
“哟,今儿魏少竟连打山鸡都不去,真是稀奇。”
梦魇的疲惫感稍有缓解,魏婴也从床上坐起来。
“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江澄又问。
魏婴看向江澄,,笑道:“嗐,就是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在树上睡得好好的,外面村口那个种莲蓬的大爷他孙子,哎,你认识的,叫阿德富的,他带着她那骄横妹妹放了条狗在树下,要我还钱。”
听到这儿,江澄白了魏婴一眼,也知魏婴是不愿意说原因了。“行了,快起来吧。”
“哎,我还没说完啊!我明明每次摘他家的莲蓬都给他们送了山鸡,他们还天天来找我麻烦。梦里面都还来要我还钱,我哪有钱啊。”
江澄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向魏婴:“还不起来?!”
“好好好,我这就起床。嘿嘿。”
想来魏婴身体上已无大碍。起床之后就加入了弟子们的晨练,虽然也就练了一会儿就到了午饭时间。那负责指导他们晨练的师叔很好说话,也并没有怪罪魏婴迟到。
江于渊他们本来要去掰春笋的,可是下午临时换成虞紫鸢来指导他们的符篆,这魏婴可不敢跑,他那条腿还想多留几年呢。所以还是乖乖去上课了。
可这春日里才有的山珍,怎可辜负,之后几天还是偷偷跑去了,掰了几大框春笋抬进厨房,给师兄弟们加了餐。
这立春后采挖的笋,笋体肥大,洁白如玉,那味道,脆爽!作为“山八珍”,这春笋无论是炒、炖,还是煮、焖,皆可成佳肴。魏婴尤其喜欢厨房大娘那道春笋焖肉,多加点辣!吃三碗大米饭不在话下!
对此江澄表态道:“你这小日子过得挺逍遥的,这当季的美食你是了解透了。”
魏婴则道:“你懂什么?这叫享受生活。”
过了几天,便启程前往姑苏了。梦魇以及罗氏鬼国之事便被暂时丢在一边。
姑苏蓝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蓝启仁,在世家之中公认有三大特点:迂腐、固执、严师出高徒。虽然前两点让许多人对他敬而远之甚至暗暗嫌恶,最后一个却又让他们削尖了脑袋地想把孩子送去他手下受教一番。不光蓝家上一辈的能人十之八九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在他堂上教养过一两年的世家子弟,即便是进去的时候再狗屎无用,出来的时候也能人模狗样,至少仪表礼节远非从前可比,多少父母接回自己的儿子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魏婴认为自己已经挺人模狗样的了,江澄则认为魏婴定会成为蓝启仁教学生涯里最耻辱的一笔。魏婴瞬间觉得自己被内涵了,委屈巴巴的保证自己肯定会乖乖的。
江澄一个白眼:“你觉得你可信吗?”
除了云梦江氏,还有不少其他家族的公子们,全是慕名求学而来。这些公子们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世家之间常有往来,不说亲密,至少也是个脸熟。人人皆知魏婴虽然不是江姓,却是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的故人之子、首席弟子,且被视如己出,再加上少年人往往不如长辈在意出身和血统,很快打得火热,没几句就哥哥弟弟地乱叫成一片。抱怨过云深不知处种种匪夷所思的陈规,有人问:“你们江家的莲花坞比这里好玩儿多了吧?”
说道这个话题,那话匣子就打开了,炫耀起自己打山鸡的丰功伟绩,再聊聊划船戏水摘莲蓬、抓鱼摸虾射风筝。
听完清河聂家的聂二公子只想说,明年自己要去云梦求学!接着又提醒魏婴在这云深不知处,可一定不能招惹一个人——蓝启仁的得意门生,蓝湛。
魏婴:“不就是那个长得挺俊俏的,一身白衣,戴条抹额,背把剑,板着个脸的。”
聂怀桑:“对对对!你们见过了?”
对此,江澄只能叹口气,扶额。
魏婴:“对啊,见过啊。哼!说道这个我就来气!”
来云深不知处时,路过一家“天子笑”的酒家,偏偏卖光了,上山以来,魏婴就一直惦记着,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要约江澄一起翻墙出去买酒,江澄睡的正香,骂了几句说自己不去,又睡过去了。于是魏婴就自己下山去城里带了两坛回来,谁知刚翻过墙,就被那蓝湛逮个正着。夜归已经犯禁了,魏婴还偏偏要当着人家的面把手里的酒喝了一坛,然后就打起来了。
这时江澄醒过来,后知后觉想起魏婴刚刚好像叫自己一起去买酒。完蛋!
急急忙忙起身去找魏婴,刚出门就听到打斗声,循着声音前去,果然看到魏婴正与蓝湛打架。而魏婴怀里还护着一坛酒。
忽然听见“啪!”的一声,怀里的酒坛打碎了。
“你你你!”魏婴怒气冲冲地看向蓝湛,又冲过去与蓝湛对打起来。
天乾对上天乾,那本能的胜负欲使得腺体不受控制得释放出信香,以压迫的气势侵袭向对方,浓郁的气息溢满鼻息。那是强者之间的较量,张扬的桃花香裹挟着白玉兰,一时也不知是谁压迫谁。
江澄看到这一幕,只好冲过去阻拦二人的搏斗。他还没有分化,也感受不到二人之间的较量。
“师弟!”魏婴看到来的人是江澄,招了招手。
江澄就莫名其妙的加入了他们的混战。
“蓝二公子!”江澄为魏婴挡了一剑,“我师兄初来此处,多有得罪,我代他道歉。”而魏婴还不嫌事大的冲蓝湛虚晃一招。
“魏婴!”江澄道,“别打了!”
魏婴:“明明是他先对我出手的。”
此时蓝湛冷峻的声音传来:“与我去领罚。”随即收敛起自己信香的攻势。
魏婴:“不要!还没听说过喝个酒都要被罚的。”但看了看江澄,又道,“好嘛,罚就罚。”
于是也敛起信香,乖乖跟在蓝湛身后,随他去罚跪。可蓝湛又看向江澄,说:“你也一起。”
魏婴:“啊?罚他干嘛?我师弟又没做什么。”
蓝湛:“云深不知处不可私自斗殴。”
“斗殴也禁?你就告诉我你们蓝家究竟有什么不禁吧,再说了,你自己不也斗殴了?”魏婴道。
蓝湛:“我会一起跪。”
“好了好了,就当陪你了,小时候陪你一起罚的还少吗?”江澄笑笑。
魏婴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师弟!”
其实到姑苏的这些天,江澄一直都有些不舒服,食不知味,还有些头晕、恶心,身体也提不上劲儿。魏婴说应该是水土不服,加上这云深不知处的饭菜清汤寡水,谁有胃口啊。江澄也觉得如此。可是今天这些感觉尤其的明显。待跪了一个多时辰,实在是头晕眼花得不行,竟晕倒了。
魏婴吓了一跳,师弟一向身体强健,无故晕倒还是第一次,也不管自己还在受罚,抱起江澄就往外冲,边走边对蓝湛说道:“小古板!你家医修住哪儿?快带路啊!”
蓝湛呆滞了一瞬。
魏婴:“愣着干嘛?先带我师弟看完医修再来罚跪好了吧?”
蓝湛忙起身带魏婴前去。
还不到日出的时候,天刚有些蒙蒙亮,那是一种美妙而苍茫的时刻。在深邃微白的天空中,还散布几颗星星,地上漆黑,天上全白,野草在微微颤动,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就这样过了一夜。
江澄是在鸡鸣之前醒过来的,医修也说江澄并无大碍,不过可能是要分化的前兆。江澄也觉得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了,还和世家弟子们一起去上了早课。
魏婴回想了一下自己分化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好像就莫名其妙闻到自己身上的桃花香,还对江澄说自己怕不是天上的花仙子吧。
对此,江澄无奈道:“谁家仙子长你这样的?”
江厌离说应该是分化了,并去请了医修过来,医修在他的清心铃里加了味药,使他不容易进入易感期。况且天乾本来就不太容易有易感期的。
但是想到江澄也要分化了,虽然觉得师弟肯定是会分化为天乾的,他天资那么聪颖,在法术造诣上也算是同辈的佼佼者,不分化为天乾那不是可惜了。但不知道哪里别扭着,或许,师弟分化为地坤也......
!!!自己在想什么!
魏婴的脸瞬间涨红,捂着脸埋在桌子上,全然忘记自己还在上课。
“魏婴,你来回答。”蓝启仁的声音悠悠传来。
魏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