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天刚蒙蒙亮,再过不下十分钟,今天的第一班“五路”公交车就来了。要不是今天开学,林枫才不会起的这么早,他宁愿多在床上多待五分钟,也不愿这么早出来挨冻。所谓的“假期综合症”在林枫身上表现的特别明显。 林枫刚刚结束初一,接下来迎来的就是号称“分水岭”的初二。那是所有家长的噩梦,初二与其他的时期不同,它是好学生和坏学生的界限,一旦成绩上去,就称霸天下,反之,成绩如果下滑,就很难再提升上来。所有的家长对于初二几乎都有一种凶神恶煞般的恐惧,林枫的家长也不例外,一直是中等生的林枫如果不在这个时期努力,用林枫妈的话说“他这辈子就完了”。林枫妈给林枫报了四个补课班,平均每个补课班有两三本练习册。林枫每天写作业就要写到九点半,再加上这些练习册,就要忙活一晚上。 林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打哈欠让疲劳所致的眼泪在林枫的眼眶里打转。林枫使劲地抬抬眼皮,隐约听见“五路”公交车从远处驶来的声音。没过多久,一辆绿皮的公交车停在了林枫面前。林枫缓缓走上车去。 早上车上没什么人。林枫把学生卡放在竖立着的读卡器上刷了刷,找了个空座位,开始解决刚刚买的早饭。那是两个油条,一碗豆浆,都已经半凉。两个老人在议论着什么。林枫听了一耳朵,他们在议论自己:“现在的学生都不容易啊,每天起这么早。”“现在就是给这些孩子们遭罪,咱们小时候,哪有这样的?” 林枫渐渐开始同情自己。路灯渐渐地灭了,车上的喇叭发出报告的声音:“前方到站,东黎六中,请带好贵重物品,从后门下车。”林枫咽下最后一口油条,走到后门,拉住悬在上面的把手。车子突然停了下来,爆发出巨大的尾气排放声。林枫被震得向后倾了一下。 林枫缓缓走下车,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久别重逢的教学楼。学校门口没有人,正在警卫室打瞌睡的保安要到六点半才肯打开校门。这一个假期过去,学校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人说学校拆了老旧的羽毛球场新修了一个食堂,报名的人还不少……林枫并不怀念自己的校园生活。对他来说,假期就好像把自己从学校这个魔鬼手中拯救出来的英雄,而在几个月之后又无情地将自己送回学校的魔掌。 正当林枫望着教学大楼时,他感到肩膀一震,一只大手狠狠地拍在他的肩膀上。林枫打了个激灵,他回过头去,自己的同桌兼死党刘洋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你有病啊!”林枫侧过身去,恼羞成怒地看着刘洋。对于自己这个同桌的调皮捣蛋,他虽然早就司空见惯了,但对于他这一惊一乍的动作,他还是无法忍受。 刘洋每次考试都是全班倒第一,曾经破了全年组语文月考成绩的最低记录:3分。他也是全年组老师的噩梦,上课画小人,传纸条,说话,捉弄老师他一个顶八个。刘洋一个人足以带动全班的情绪,以至于所有科任老师在开学前抽签抽到林枫所在的一班时,都会愁眉苦脸一个月。林枫还很敬佩刘洋的“才华”,他曾经写过一首打油诗,调侃自己的校园生活,其诗曰: 我,刘洋。 上课一排全都睡。 考试基本都不会。 成绩几乎全个位。 逃课成群又结队。 抽烟喝酒全都会。 当然,刘洋并非诗中描述的那么严重,说他是个坏学生他是不够格的。起码同学们不厌倦他,尤其是男同学,很喜欢和刘洋打交道,班里的学习尖子也对他没有对差生专有的歧视。刘洋和林枫是小学同学,到了初中,两人又是同桌。尽管林妈已经强调了无数次不要和坏学生接触,但林枫还是偷偷地和刘洋玩。 刘洋看着生气的林枫,笑了笑。他迅速窜到林枫面前,若无其事地说:“哥们,咱们俩都是青梅竹马了,你还不熟悉我的性格啊?我这人就这样,岁数大改不过来了,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林枫绕过他,摆摆手说:“去去去,谁跟你是青梅竹马?赶紧让开,我还上学呢。” 天渐渐全亮了,保安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看见等在门口的两个孩子,又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连忙打开了大门。 林枫和刘洋走进自己一班的教室,看见了如暴风雨过后般的场景。没成想两人刚刚坐下,后面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们两个来的早,拿好拖布,去水房打点水,先把教室清理干净。”林枫和刘洋转头一看,班主任老马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袋包子,目光炯炯。 老马本名马文昭,教语文,今年四十五岁。由于长相不凡,语文组的老师赐了他个“语文组男神”的美称。他当班主任将近二十年了,与学生关系不错,是林枫最喜欢的老师。老马开始不是班主任,而是十六年前八班的科任教师,至于他是如何当上班主任的,说起来有意思了。 十六年前,那时候马文昭才二十出头,是八班的语文老师。有个叫陈剑的老教师,教数学。说他老,也不过五十多岁,离退休没几年罢了。陈剑宝刀不老亲自挂帅班主任,接了八班。由于教学成绩优良,八班很多学生都上了市重点高中,八班也成为重点班级,因此很多外班的学生甚至想通过走后门的方式来八班,以至于八班光是教师子女就有八九个,但教师们也是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剑甚至被省级电视台采访。面对摄像机,陈剑激动地说:“我这是为人民服务!” 陈剑的一句话,让他获得了“市模范教师”,“感动东黎市人物”等称号,他开始感叹自己的大器晚成,决定将余生贡献给伟大的教育事业。 这时,有人劝陈剑开补课班。 陈剑知道,开补课班是校方明令禁止的。但一个个同事生活的富裕让陈剑羡慕。陈剑可怜地看着自己家里挂着的一文不值的奖状,一股欲望之火爆发了。 陈剑开起了补课班,这个消息开始由班里的学生扩散到全校的学生,外校的学生,乃至全东黎市的学生。所有的人都疯狂地进入陈剑的数学班,像着了魔一样。陈剑感到钱正在往自己的口袋里拼命地钻,钻得他直痒痒,最后大笑出来。他开始每天用小半导体听《定军山》,高兴了,索性唱两句。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省教育局对陈剑的事早有耳闻,只是不敢确定,就派人来陈剑的补课班门口搜查。教育局的人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孩子走进一个楼层里,就问:“小孩,你干什么去?” 那孩子热情地回答:“我哥哥在陈剑老师的补课班补课!陈剑老师对我可好了!叔叔,告诉你个秘密,陈老师开补课班的事学校不让哦!他还说不让我到处说,还给我糖吃呢!” 教育局的人笑了,摸摸他的头:“你太棒了,叔叔请你吃糖。” 陈剑清楚地听见:“我们是教育局的,听说你有私自开补课班的事,请你配合我们调查。”那一刻,陈剑的世界崩溃了。 陈剑被撤了职。校领导或许是为了看笑话,特地让马文昭接替陈剑当八班的班主任,陈剑改教八班的历史。陈剑每次面对马文昭不知是尊敬还是嘲笑的笑脸时,总有一股气堵在心里,没几天竟然心脏病犯去世了。 于是,马文昭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班主任。 面对马文昭的命令,刘洋笑笑说:“马老师,您来的这么早啊。”心里想的却是:你个老古董,不在家好好睡一会,来的这么早,坏了小爷的好事。
初秋时节,天刚蒙蒙亮,再过不下十分钟,今天的第一班“五路”公交车就来了。要不是今天开学,林枫才不会起的这么早,他宁愿多在床上多待五分钟,也不愿这么早出来挨冻。所谓的“假期综合症”在林枫身上表现的特别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