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那年,那个青色的影子来到我身边。
绝对平庸的长相,温文尔雅的脾性,从来不羞不恼对我时老实恭敬,见人永远两三分笑意,事事妥贴。
他们跟我说:“公主,这是您宫里的主管太监。”
于是他就变成了我的影子。
他永远沉默寡言,永远沉稳可亲,从来不出半分差错。
但我知道,这是他内里狰狞所披的一副假象,皆是虚妄。
旁人只晓得他长袖善舞,与宫中所有人为善,谁又知道他惩罚下人时的狠戾无情,一刀刀,一鞭鞭,抽下去,便出了血,削了肉,断了骨。
但我并不在意,这宫里本来就是吃人的地方,我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我不想做他人案板上的鱼肉,于是我放任他,我沉默,袖手旁观,坐看鲜血泼入太液池,偶尔会感叹这荷花开得真好。
以鲜血浇灌的花朵就像用白骨砌成的皇座,过程如何不堪,结果也总是令人向往的,至此我宫里每逢荷花开了便会挑几朵品相佳的荷花养着。
他沉默着跟在我身后,低着头,恭恭敬敬,表情丝毫不错。
天昭十二年,我的母后因巫蛊获罪,我被父皇冷落,往日车水马龙的宫门,瞬间门可罗雀,那个女人把我带到我母后面前一把火,想烧死我。
啧,祸害遗千年没有听说过吗?我近乎冷漠地看着大火烧起来,烧毁了素的的锦帐,炙烤着剔透的琉璃,名贵的木材和书画付之一炬,那道青色的影子带着我冲了出去,从此烧毁了半张脸。
我沉默的看着后续。
慰问品如流水一般进入我的宫殿,那个女人被关入了天牢,老实说,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拙劣的阴谋,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是个极为高明的谋划,不过是出自我母后之手,这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利用她的男人的最后一点怜惜换取了最大的利益,多可惜,她自己却死在了她自己的阴谋。
其实本该死的人是我,我看向墙角的青色人影,他依然沉默像一束苍松立在那里,他却不看我,只看着地面。
多么讽刺,她竟然死在了自己心腹的算计。
天照十五年,我父皇病重,朝堂形势波云诡谲,我的几个哥哥们明争暗斗,你方唱罢我登场,我现在在宫中看到这场风云变幻,并不打算推波助澜,可惜天不遂人愿。
父皇怜我幼年失母,将我过继到无子却得宠的炩妃名下,可能于他而言,我也不过是个其他女人欢心的小玩意儿吧,至于炩妃,也不过是他一个尚还喜欢的玩意儿罢了。
帝王啊,便是如此无情。
过继后,我从如意馆搬到了炩妃的钟粹宫,她膝下无子无女,宫里也略显出些冷清,而那个青色的影子依旧跟在我身边,不过戴了半张桃花面具,他模样越发清俊了,丹凤眼微挑,不笑的时候,凉薄又冷漠,笑了就像三月春风细拂杨柳,使人心旷神怡。
我看着他行事妥帖为我安排好一切,恭顺得找不出一丝差错,他是我的矛我的盾,是我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所依仗的唯一的武器了。
炩妃在我既不刻薄也不亲厚,她性子本来就淡漠,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我并不打算上赶着讨好她。
我们行事一如往常。
他的形事作风依然是表面君子端方,暗地心狠手辣,他是一柄快刀,我知道,我原是那持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