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一等厢是每排四个位置，两个挨着。
解雨臣靠着窗，看看身边不知是睡是醒的黑瞎子，戴上耳机，耳机里是《贵妃醉酒》里贵妃的腔，他自己录的。
几年前，霍秀秀一脸疲倦地拿着录音带，给解雨臣录《霸王别姬》；后来智能手机兴起，给他录音的也换了个人。
戴着墨镜的齐先生非要帮他看着手机，愣是把一个人就能干的事做成了必须需要两个人的事。一边录一边说什么“小花，你换身衣服吧，虽然是录音，但穿戏服更有感觉，还能顺便练身段”。
说起手机……
解当家偏过头，不再看黑瞎子。
当时他去买手机，黑瞎子最开始缠着也要，但一看解雨臣不耐烦便改口，笑道：“我个半瞎子要来也没用。”
可能他已经习惯这么说，根本觉不出什么不对。
解语花轻声，用只有对方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不给你买手机，不是因为你不需要。”
自从认识黑瞎子，“眼睛”“视力”“夜晚”“夜鬼”“光下瞎”这种词解雨臣都特别不想听。
黑瞎子的眼睛是解雨臣的禁忌，偏偏对方还不自知，委屈巴巴地反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解雨臣一顿，不知如何回答，却不后悔说出前一句话。黑瞎子大度的说：“没事，花儿爷什么时候想说再说，瞎子等着。”
解雨臣厌烦“等”这个字，因为当年，解连环去西沙海底前，说等我回来，我带你去吴家玩。可后来，解连环去吴家做三爷，做吴邪的叔叔。
在他心中，等就是抛弃，是空话，是无用的期待。
但黑瞎子把自己放在“等”的位置上。
他八岁做家主，手下逼着他往前走，没等过他。有慈善家说孩子没事，我们等你，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偷瞄解家家产。
在他心中，等就是嘲讽，是看热闹的人的无用安慰，是别有所图。
可黑瞎子这句话，反倒让他心安。
总有人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等着你。
理由是借口，陪伴是本心。
解雨臣不给他买手机，是私心。
私心是他希望黑瞎子永远在他身旁，近到不需要用手机交流。他惧怕了别离。
就在花儿爷的思绪已经飘到阿尔卑斯山时，突然右耳的声音没了，只听黑爷开口：“小花。”
低沉，带有些磁性。
解雨臣一震，发现耳机被拔下：“怎么？”
“故事继续。”
这节车厢人少，此时又是午夜，人多在睡觉，不睡的也插着耳机，听不到二人交谈。
“……嗯”
“话说当年，”黑瞎子声音不大，“我被一个……摸金校尉带到东北，分头去找一样东西，我看不见啊，那时候真是瞎，眼睛上蒙块布，一片黑。发现一楼，叫张家密档，我以为这就是张家档案馆，就进了，结果一进去，里面摆着仨棺材。
“我摸着，上面分别用藏文写……哦对，黑爷我上通英德法，下会藏满汉，精通各种语言。”到这儿，黑瞎子还不忘自夸，惹得花儿爷连翻白眼。
“一个写着‘已死’，一个写着‘已驱逐’，一个写着‘张起灵’，我当时着急啊，把前两个一起打开了，啥也不管抓了最上面两份就跑。”
“你急什么？”
“我……”黑瞎子支支吾吾，“那摸金的给我定时了”然后紧急转移话题：“然后啊，我出去，恰逢深夜，阴霾遮月，我就看了看那两个小盒……我抓了两个盒子，棺材里全是盒子，结果我一看，漂亮，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张山客。”
“然后呢，”解雨臣仍看着窗外，“怎么确定是张日山？”
“民国那时候，我不是在长沙做乞丐吗，张大佛爷是个好人啊……”黑瞎子突然话锋一转，“当年我有三分之二的饭是佛爷发的。”
“……”解雨臣一时不知该不该生气，反正是笑了。就当是气笑的吧。
“重点！”
“好好好，重点，重点是有一次我遮眼捕掉了，我就遮脸啊，从手指缝里看到一个麒麟。”又补充道：“我看到的麒麟就是纹麒麟的人，他身边还有个穷其，同理。那便是张大佛爷和张副官了。我看到那麒麟手腕上纹了个字，‘客’。”
“他手上纹字了？”
“应该是用某种特殊颜料纹的，蔚蓝色，我之前也奇怪呢，怎么这新月老董手腕上干干净净，现在想想应该类似于内族张家纹麒麟用的那种吧，显现需要什么特定条件。”
“客……不是张海客，便只有张山客吗？会不会有别人？”
“应该不是，东北张家是老家族，维持着旧时的状态，重名……不至于出现在同一辈儿。”
“所以，为什么我们不先去新月饭店？”
“去见张日山，我觉得没什么意义，问也问不出什么。”
“那去东北又怎么查？”
“花儿爷，”黑瞎子问到，“你票都定了，马上到站了，才想起来问啊？”
“……”
“您是多信任瞎子啊？”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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