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穿透精致的雕花窗棂,温柔地洒满了藏梅馆。一位气质端庄、神色温和的中年妇人缓缓步入白家老宅的门槛。此刻,珊珊正倚窗而坐,沉浸在书卷的世界之中。闻听轻盈的脚步声渐进,她抬头一望,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
“姑姑!您归来怎不事先告知一声,我好亲自前去迎接。”珊珊的话语中满是喜悦,眼眸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是我特意吩咐他们不要通报的,只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白静轻拉着珊珊的手,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珊珊环顾四周,察觉身旁并无其他熟悉的身影,连忙关切地问道:“姑姑,您是独自前来的吗?伯伯、伯母以及堂哥、堂嫂他们呢?”
“你伯伯与堂哥们因镇守边疆,公务繁忙,大家商议后决定先让你表哥快马加鞭送我回都城,与你叙叙旧。至于你表哥,他一到前院书房便一头扎进了书海。这孩子,倒是愈发懂事了,让他借此机会沉淀心性,免得整日四处奔波。”
那侄女定要倾心陪伴姑姑,共叙旧情。”珊珊转而向一旁的丫鬟信儿吩咐道,“信儿,你且去吩咐那些小丫鬟们,沏上一壶上好的香茗,再精心准备些姑姑平日里喜爱的点心来。”
“遵命,小姐,奴婢这便去妥善安排。”信儿应声退下,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不显慌乱。
丫鬟们将茶与点心奉上后,便悄然退下,只余下白静与珊珊二人相对而坐。白静轻啜了一口茶,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听闻国主有意立你为后,看来我们珊珊即将成为楚国王后娘娘了。”
珊珊近日已对这些传言习以为常,对于国主欲立自己为后的消息,心中并无太多波澜。。然而,当这话从一向疼爱自己的姑姑口中说出时,她还是忍不住脸颊微红,轻轻颔首道::“是的,姑姑,您无需多虑,咱们姑侄之间,还如往昔般亲近便好。”
白静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遗憾:“这怎能一样呢?你本就是越国的嫡公主,与我们白家有着天壤之别。如今更是即将成为楚国王后,哪里是我们所能高攀的。”
珊珊闻言,心中猛地一怔,不敢置信地喊道:“姑姑,您这是在说什么?”
白静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真挚的遗憾:“珊珊,你与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姑姑,您心里清楚的。我一直都将你们视作一家人。”珊珊伤心地说道,眼眶微微泛红。
白静又何尝不明白珊珊的心意,只是,事实便是事实,难以更改。她缓缓说道:“珊珊,作为越国的公主,你嫁与国主,你的父皇母后自然有理由反对国主纳其他妃子。但若是作为白珊珊嫁与国主,我们得知国主要立妃,也只能恭敬地接旨谢恩,无力反驳。你如今贵为王后娘娘,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只是,你的身份已然不同,怎能总是与我这种普通民妇过多交往?时日一长,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说不定连国主和太后也会心生不满。”
珊珊闻言,如遭雷击,心中一片茫然。但短暂的震惊过后,她渐渐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这酸楚并非源于白静的话语本身,而是因为她深知姑姑所言非虚。白静一直是个极好的姑姑,自幼便陪伴在自己身边,教她刺绣,陪她玩耍。作为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她的付出已然难能可贵。珊珊心中对姑姑充满了感激,早已将她视作真正的亲人。然而,她也明白,随着自己身份的转变,那些曾经最亲密的人,终究会不可避免地渐行渐远。
“对了,珊珊,国主为何要纳妃呢?难道他至今仍不知你的真实身份是越国公主吗?”白静突然话锋一转,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姑姑,我渴望一份纯粹的爱情,所以,我准备以白珊珊的身份嫁给他,而非越国公主皇甫懿珊。”珊珊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深知,这份爱情需要承受太多的考验与牺牲,但她愿意为了心中的那份纯粹与美好,勇敢地去面对一切。
什么?你父皇真的已经同意了吗?”白静闻言,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姑姑,您放心,父皇一直都很疼爱我,他一定会同意的。”珊珊信心满满地说道。
“可是……”尽管白珊珊如此笃定,但白静心中仍旧觉得此事有些不妥。然而,转念一想,大哥应该已经给越国皇上写过信了,越皇知晓此事后,定不会坐视不管。想到这里,白静心中的忧虑才稍稍减轻了一些。她顺着白珊珊的话,继续叮嘱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以白珊珊的身份嫁给他,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与我们寻常人家不同。你嫁过去后,切不可再任性倔强,要好好收敛你的脾气,多顺着国主的心意。”
白珊珊望着姑姑,只见她犹如一位普通的民间长辈,殷殷嘱咐侄女夫妻相处之道,满心希望侄女能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她苦笑了一下,自己即将踏入的那个地方,哪里是寻常百姓之家。作为白珊珊,她怎敢轻易称呼国主为夫婿?而作为皇甫懿珊,这或许更是一场充满政治意味的联姻吧。然而,面对一心为她谋划未来生活的白静,白珊珊终究什么也没说。她望着姑姑那张满是急切与喜悦的脸庞,微微点头,笑道:“姑姑说的是,我都记下了。”
说到最后,白静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她微微一笑,说道:“一家夫妻自有一家夫妻的相处之道。你去了王宫之后,要多和国主亲近,有什么话都直接和囯主说开。只要夫婿愿意站在你这边,那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外人都在议论纷纷,说白珊珊真是好运气,一个过气的将军之女,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楚国的王后。但只有亲近之人才会替她考虑以后的日子。珊珊听了这些话,心中越发酸楚。她含笑按住白静的手,微微用力,说道:“我知道的,姑姑。”
“以后的路,就只有你自己走了。日子是你自己的,你要好好保重,好好过日子。”白静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姑姑,我会和国主好好过日子的。姑姑也要好好的……”白珊珊说到这里,声音已有些哽咽。
“别哭,这有什么好哭的?谁长大了不是这样?你以后要去王宫,而我或许一辈子都会留在松渔县。虽然以后难以相见,但我的珊珊可是王后娘娘呢,我肯定天天都能听到你的消息。只要你过得好,我从市井传言里听到,也就安心了。”白静轻轻拭去白珊珊脸上的泪水,又语重心长地说道,“珊珊,你小时候一直盼着长大。如果知道长大后等待你的不是团聚,而是分离,你还会想快点长大吗?”
言及此处,白静的话语不禁一转,提到了那位深受太后喜爱的妃子林怜心。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痛惜地看着白珊珊说道:“你是正妻,不必和那些莺莺燕燕争宠。最关键的还是国主的心意。既然你已经同意国主纳妃,那适当的时候就要大度些,让国主和太后看到你的贤惠。趁刚成婚,林小姐还没进宫时,你赶紧想办法怀上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了。太后就算再喜欢林小姐,还能比得过自己的亲孙子吗?”
“好了,珊珊。我之前嘱咐你的,多是一些民间的夫妻相处之道和操持家务的市井道理。但你嫁的是王宫内院,所以我现在要教你如何平衡后院的关系。”白静再次开口,语气中满是认真。白珊珊受教地点了点头。白静从小便是按照大家闺秀、当家主母的标准培养长大的,她说的这些经验,对白珊珊来说用处甚大。
“还有,千万不要太急着让……让林小姐入宫。你是王后,婚后一个月国主都要宿在你的寝宫。你可不要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糊弄了,在这段时间就给国主塞人。你得先趁这段时间笼络住国主的心,纳妃的事不急。不要一听别人给你戴贤惠的高帽,你就脑子一热同意了。开了一个头就得开第二个头,到最后没完没了,哭的就是你了。”
也许国主本来也不想立妃,他就是想让你反对呢。但是你不想让他为难就同意了……”白静的话让白珊珊心中一惊,她觉得姑姑说得很有道理,却也尴尬不已。她红着脸说道:“姑姑,你说什么呢。”
“王宫里面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婚后一个月的时间,以及初一十五这两天,都是正室的体面日子。你可不要光顾着害羞,要把这些都记在心里。”白静说着,差点伸出指头点着白珊珊的脑门说话。白珊珊羞恼地避开了姑姑的手指,不服气地说道:“姑姑,我记着呢。”
白静望着白珊珊,不禁轻叹一声。这位侄女自幼在父母恩爱的简单后院中长大,因家中女儿稀少,被教养得天真烂漫、单纯无邪。对于管家用人之事,她自是毫不担心。然而,在妻妾之道上,她终究不如那些自小浸润于名门闺秀氛围中的女子。更何况,白珊珊即将踏入的,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白静心情复杂地凝视着珊珊,嫁得不好令人发愁,嫁得太好亦同样令人忧心。
其实,管理妾室、平衡后院这些琐事,本应是由康虎妞和穆晚悠这两位母亲来教导的。但是白珊珊要已白武的女儿的身份嫁过去,康虎妞已然故去,即便她还活着,白静也不敢奢望她能来教导这种事。毕竟,三弟与三弟妹素来恩爱有加,三弟妹这么多年只育有一女,而女儿的命运又那般坎坷。即便如此,三弟心中仍只有三弟妹一人。想来,即便三弟妹健在,也未必有此类经验传授于她。
至于穆晚悠,那就更不可能了。在她的生活里,纳妾这种事根本就不存在。越国律法明文规定男女平等,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上至皇室,下至百姓,皆需遵守。若夫妻间实在过不下去,可以和离,但绝不允许纳妾。越国既不承认妾室的地位,也不承认妾室所生子女的身份。一旦发现有人私纳妾室,必将严惩不贷。
而珊珊又倔强地非要以白珊珊而非皇甫懿珊的身份嫁给国主,最终也只能由白静这位姑姑以及两位伯母代为履行母亲的义务。毕竟,楚国与越国的国情截然不同,白镜与几位弟妹都曾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只不过,她们都幸运地遇到了愿意为她们不纳妾的好男人。
白镜还想细细地向白珊珊剖析这些道理,然而,她刚开了个头,外面的小丫鬟便急匆匆地跑来通传:“姑太太,唐风表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