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雍华宫内。
这一天,雍华宫迎来了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少妇,她带着三个孩子,步伐稳健地走进宫门。
“参见太后!”年轻少妇一见到太后,立刻带着孩子们大礼参拜,神情恭敬。
太后见状,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扶起少妇和三个孩子,拉着少妇的手,满眼慈爱地说道:“欣慈啊,你终于进宫来看哀家了。你和智升这些年来,过得可好?”太后看着苏欣慈进宫,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关切地问道。随后,她又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看到自己的义子智升,便连忙问道:“欣慈,智升呢?他没有陪你一起进宫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这些年过得很好。至于夫君,他去御书房面见国主了,让臣妇带着几个孩子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欣慈见太后这么多年还关心着她们夫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动地说道。
“那就好,哀家就放心了。”太后说着,又看向站在欣慈身边的一男二女三个孩子,笑着问道:“欣慈啊,这三个孩子是你和智升的孩子吗?”
“是啊,太后娘娘,他们是民妇和夫君的孩子。”欣慈温声答道。
“叫什么太后娘娘,智升是哀家的义子,你是他的妻子,和智升一起叫我义母就行。”太后责怪地说道,但语气中却充满了亲昵。
“太后娘娘,礼不可废。”欣慈不赞同地说道。说完,她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太后,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夫妇和太后之间的差距,第一次觉得这个慈祥的老人,不再是之前自己遇到的普通民妇、夫君的义母,而是楚国最尊贵的太后娘娘。
“欣慈啊,你和智升真是好福气呀,一儿两女,凑成了一个‘好’字。”太后感叹道。随后,她又问道:“欣慈啊,你几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
“回太后娘娘的话,小臣叫徐晟轩,两个妹妹分别叫徐宜萱、徐乐萱。”站在欣慈身边最大的男孩见太后发问,连忙上前说道,“爹爹说小臣的名字取自李恭的诗句《何当被朱弦,齎身大晟府》,同时‘晟’字寓意前途光明、兴旺发达、乐观之义;‘轩’字则是指高大英俊、气度不凡。”
“大妹徐宜萱的名字,爹爹说取自明代林弼的诗句:‘丛萱树北堂,宜男吐幽芳。春晖盎如酒,庶俾百忧忘。’‘萱’寓意忘忧、快乐;‘宜’寓意合适、适宜。‘宜,所安也。’——《说文》。‘宜萱’组合,寓意安闲自在,喻人快乐无忧、舒心和顺。”
“而小妹徐乐萱的名字,爹爹说取自宋代家铉翁的诗句:‘萱草岁岁盛,此乐安可量。’‘乐’是欢喜、乐观的意思,‘并怡然自乐’——晋·陶渊明《桃花源记》。‘萱’寓意忘忧、快乐。‘乐萱’取名,喻人乐观快乐,清新秀丽。”
“叫什么太后娘娘!”太后假意责怪道,随后一把拉过徐晟轩,把他搂在怀里说道,“不要叫我太后娘娘,要叫我义奶奶。”徐晟轩忙看向欣慈,见她没反对,反而对自己点点头,便忙小声地喊道:“义奶奶。”太后听到这声“义奶奶”,连忙高兴地说道:“好孩子。”随后,她又把徐宜萱、徐乐萱叫到身边来坐,对三个孩子说道:“原来你们都叫轩(萱)儿呀!义奶奶也有个孙儿,名叫宣儿,他现在生病了,等他病好了,义奶奶让他和你们一起玩。”
“太后娘娘,忠义候夫人求见。”一名内侍进来禀告,打断了雍华宫的温情时刻。
“哀家不见她,要她回去,别再来了。”太后听说欧阳芷嘉又来了,想起之前朝中多数重臣的夫人,如绮萝、绮梦等,都来为白珊珊求情,尤其是忠义候夫人和丁大御师夫人更是每天都来,说情的同时还希望见一见白珊珊。想到这里,太后脸色一沉,冷淡地对内侍沉声吩咐道。
“是,太后娘娘。”内侍说完,恭敬地退了下去。
“太后娘娘,忠义候夫人还是有事吧?”欣慈看见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念及越国安国公对他们这些楚越两国联姻的人的照顾,便委婉地问道。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太后看见欣慈发问,立刻缓了缓脸色说道。随后,太后又想起了什么,对欣慈问道:“欣慈啊,你和智升这次来王宫有什么事?”
“太后娘娘,臣妇和夫君没什么事,就是师傅说她最近有事要进宫一趟,所以……”欣慈一脸为难地说道。毕竟欣慈不是王宫的主人,不能随意带人进来,就算那人曾经是太后的恩人也不行。
“出尘师太来都城了,她想进宫?那你明天带她进宫来吧!”太后娘娘知道出尘师太要进宫,立刻激动地说道。
看到太后激动的样子,欣慈连忙起身说道:“那太后娘娘,没什么事的话,臣妇就告退了。”毕竟欣慈作为智升的媳妇,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这么激动,看太后娘娘激动的样子,知道她这下顾不得自己了,便连忙起身准备带着孩子告辞。
“欣慈啊,你以后和智升带着孩子常来看看哀家啊!”沉迷于激动中的太后这时也顾不得她了,嘱咐了几句便同意了。
“是,太后娘娘。”欣慈说完,就带着孩子离开了雍华宫。
“候夫人。”欣慈在带孩子们离宫的路上,遇见了早已等待在这里的怀有身孕的欧阳芷嘉,欣慈行礼道。
“徐夫人,请恕本夫人不请自来之罪。”说完,欧阳芷嘉对欣慈深施一礼道。
欣慈赶忙扶起身怀六甲的欧阳芷嘉,笑道:"夫人言重了,越国安国公向来善待楚越联姻之人。"
“晟儿,你带你两个妹妹去凉亭坐坐,娘亲一会就来。”欣慈看芷嘉这样子明显有话要对自己说,随后打发自己长子带着两个妹妹去凉亭处坐坐。
随后,她转向芷嘉,柔声道:“侯夫人,请讲。”
芷嘉见欣慈如此直接,便也不再绕弯子,立时说道:“欣慈,既然你如此坦率,那我也就直说了。我听说你的夫君是太后娘娘的义子,有个忙,希望你们夫妇能帮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芷嘉将这段时间她所查到的,发生在太后娘娘、王后娘娘以及小王子、小公主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欣慈。欣慈听后,惊愕得连连倒吸冷气。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欣慈惊愕地问道,“侯夫人,以我对王后娘娘的了解,她绝非这种人。”尽管欣慈与王后之间只有几面之缘,但在她心中,王后绝非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更何况,太后的理由实在荒谬至极。
“我也这么觉得。”芷嘉一脸无奈地说道,“所以,欣慈,我这次来找你,就是希望你们夫妻能帮我好好劝劝太后娘娘。毕竟在事情尚未查明之际,太后娘娘怎能仅凭几个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便将他们打入冷宫?更何况,冷宫之中尚有她的亲孙儿、亲孙女,以及怀着她孙辈的儿媳。若太后娘娘真有误会,不慎伤了儿孙,定会抱憾终身。再说了,感情一旦冷淡下来,就再难恢复了。徐夫人,麻烦你们夫妻帮我劝劝太后,我和太后娘娘实在是说不清楚。”说完,芷嘉又给欣慈施了一礼。
欣慈连忙扶起芷嘉,说道:“侯夫人,您放心吧!这事我既然知道了,那我和智升会好好劝劝太后的。”
“多谢徐夫人。”欧阳芷嘉又行了一礼后,便离去了。随后,欣慈也叫回了在凉亭等着的三个孩子,然后出宫了。
次日,雍华宫。
“出尘师太,哀家昨日听欣慈说你要来,特别高兴,还特意为你准备了宴席。”太后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说道。随后,她拿出一杯酒递给出尘师太,“来,喝一杯吧!哀家知道你是出家人,不能喝酒,但这是素酒,没事的。哀家还准备了一些小点心,不过你放心,都是素的。”太后娘娘很自然地招待着出尘师太。
“太后娘娘,贫尼看你似乎有烦心事?”出尘师太见太后的脸色不佳,立刻问道。
“别提了,后宫丑闻,王后失贞。”太后见出尘师太问起,立刻生气地答道。
因为这事,这些天总有许多人来雍华宫求情,说一些她不想听的话。还有那欧阳芷嘉,怀着身孕,不好好在府里养胎,居然日日和吕洪香一起来雍华宫。有一次,欧阳芷嘉竟向她请旨,希望能见宣儿一面,问清宣儿落水当日的情形,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她的孙儿刚遭遇无妄之灾,被人推入水中,至今身体尚未康复,怎可让他再回忆那可怕的一天?这些天,也只有怜心说的话让她心里好受些。只可惜怜心要照顾宣儿,不能常来雍华宫陪她说话。而这些小辈里,也只有巧玉一家没有来雍华宫给白珊珊求情。太后见这么多人相信白珊珊,越发觉得众人都被白珊珊迷惑了。因此,她越想越气,未等唐风入宫解释清楚,便断定白珊珊已失贞洁,做了对不起她儿子之事。
出尘师太这次来,本来就是想来劝劝太后,看人不要只看表面。可看太后娘娘如此生气,她连忙不敢再说了。毕竟她这次进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是触怒了太后,就得不偿失了。何况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作为出家人,她不能太过于介入他人的因果。
“出尘师太,不知鸾儿……”太后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立刻缓了脸色,柔声问道。
“太后娘娘,贫尼还是那句话,天机不可泄露,到了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见面。”出尘师太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那好吧!出尘师太,哀家不为难你了。哀家就是想问,在哀家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鸾儿吗?”太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后娘娘一定会见到的。”出尘师太笑着对太后说道。
雍华宫偏殿万寿殿。
与太后交谈完毕,出尘师太便前往雍华宫偏殿寻欣慈。因太后要与她叙话,欣慈被安排在怜心曾住的万寿殿等候。
欣慈看见出尘师太过来,立刻上前问道:“师父,您这次让徒儿带您来王宫有什么事吗?”
“欣慈啊!师傅这次来是来带走一个人的,只是她现在还没出生而已。”出尘师太笑着对欣慈说道。
“好了,这是师父的事,你就不用管了。”看到欣慈吃惊的样子,出尘师太怕连累到她,连忙说道。
“师父,我……”欣慈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出尘师太见欣慈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问道。
“师父,最近宫里宫外都传遍了王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小王子、小公主的事。”
“欣慈,你要知道,也要记住,这些年来王后娘娘和国主一直爱的都是你。”出尘师太一脸坚定地对欣慈说道。
“欣慈,你在宫里没事也要劝劝太后娘娘,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凡事做人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出尘师太出言提醒欣慈道。
“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劝太后?难道王后娘娘真的是被冤枉的?但太后娘娘和王后娘娘之间闹成这个样子,岂不是……”欣慈正想问个明白,却没想到出尘师太笑而不语,任凭她怎么问都不回答。
几个时辰后,漪兰宫内。
这天,珊珊正陪着辰儿和颜儿玩耍,忽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其实这几天以来,珊珊对这种疼痛早已不再陌生。随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又是怀过一胎的人,如今虽然只有七个月,但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早产也并不稀奇。更何况,她明显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这两天似乎就要降临了。
第一次感到如此剧烈的疼痛时,珊珊一把抓住信儿的手臂,让她扶自己到凳子上坐下。但那只是虚惊一场,疼痛稍纵即逝。然而,这次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让她意识到这次可能是真的——孩子要出生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珊珊便有些慌了。她坐在凳子上,急切地喊道:“信儿,快!我好像要生了!”
“小姐,奴婢这便去求外头的侍卫请太医来。”言罢,信儿动作轻柔地帮珊珊取下头上朱钗与首饰,待发髻散开,又为她褪去外衣,随后扶她缓缓躺到床上。转身,她对辰儿和颜儿道:“小王子、小公主,好好照顾你们母后,信姨去请太医。”
“信儿,信儿,先把辰儿和颜儿带走,别让他们看这些,他们会害怕的。”珊珊强忍着疼痛说道。
“母后,儿臣不害怕,儿臣要陪着你。”辰儿看着珊珊难受的样子,暖心地说道。
“是呀!母后,王兄说得对,颜儿也不害怕,颜儿也要陪着你。”颜儿也在一旁附和道。
“好孩子,你们都是母后的好孩子。”珊珊看着辰儿和颜儿如此懂事,欣慰地说道。
随后,珊珊缓了一口气,强忍疼痛说道:“辰儿,你听话,颜儿还小,她是女孩又是王妹,她一定害怕吧!你可是王兄啊,听母后的话,把王妹带出去等母后。母后帮你们生小王弟和小王妹。等小王弟和小王妹出生了,母后再让他们跟你们玩。”
可辰儿却倔强地带着颜儿不动,坚持要在这里等着。珊珊还想安慰辰儿和颜儿几句,可腹中的疼痛却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信儿一脸焦急地走到了漪兰宫门口,对刘贺和陈义两位侍卫说道:“两位侍卫大哥,王后娘娘好像要生了,求求你们能不能去通报国主一声?请个太医或者让丁大御师来看看。”
“可是信儿姑娘,太后娘娘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去。再说王后娘娘才七个月,太后娘娘应该不会信的。”陈义为难地说道。
“是啊,信儿姑娘,你是知道的。本来太后娘娘对王后娘娘就有点误会,再加上现在……”刘贺也附和道。
“那怎么办呀!”信儿哭着说道。
“这样吧!信儿姑娘,您还是回去先看看王后娘娘是不是真的要生,如果是真的,我们再去禀报国主和太后也不迟。说不定是虚惊一场。”看信儿着急的样子,刘贺心头一紧,连忙说道。侍卫毕竟是大男人,又没有生过小孩,他们不懂女人生小孩的艰险。
“可是王后娘娘……”信儿闻言也觉得他们有理,但还是担心珊珊,毕竟才七个月,这要是生了,可是早产。
而出尘师太通过打坐掐算,知道了小公主差不多这个时候会出生,以及王后娘娘所住的漪兰宫位置后,也一个人来到了漪兰宫门口。她看见信儿焦急的样子,心想终于等到了,于是故意问信儿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急事吗?”
“王后娘娘可能要生了,可是没有太医。”信儿心急地说道,那声音都快哭了。
“这位姑娘,你不要着急,贫尼在民间也帮人接过生。如果,如果你信得过贫尼,贫尼进去看看如何?”出尘师太连忙安慰信儿道。
信儿见让侍卫去禀报国主和太后请太医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她也怕珊珊等不到侍卫禀报国主、请太医来的时候。再说她也不放心珊珊一个快生的产妇和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呆在一起。于是连忙说道:“多谢师太!”说完,连忙对出尘师太行了一礼,然后拉着出尘师太进了漪兰宫。
漪兰宫内,珊珊疼得满头大汗。辰儿站在珊珊旁边,担心地望着她;颜儿吓得窝在辰儿怀里。
看着眼前的一幕,出尘师太连忙上去检查,发现羊水已经破了。她赶忙一边取出帕子为珊珊拭去汗水,一边对信儿说道:“这位姑娘,你家娘娘怕是要早产了。”
“什么?”信儿吃惊地问道。
“这位姑娘,你去准备王后娘娘生产所用的东西,什么剪刀、帕子、衣服包被什么的,还有要多烧些热水。”
“是,师太,奴婢这就去准备。”说完,信儿就急匆匆地去准备东西并烧水去了。
出尘师太始终守在珊珊身旁,轻声安抚道:“娘娘,您不要紧张,先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王后娘娘,咱们这便开始了,您先试着深呼吸,待阵痛来袭时,务必用力。王后娘娘,再加把劲儿!”
珊珊也是痛苦不堪,腹中的疼痛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发出惨叫,哪还能使什么劲。不过她还是听了出尘师太的话,不断深呼吸,积攒力量,尽量不发出叫声,以免吓坏了辰儿和颜儿。但是随着肚子越来越痛,珊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王后娘娘,深呼吸,使劲!”
“呃……啊,呃……啊……呃……啊……好疼!”
“很好,娘娘,再来,深呼吸,使劲!”
“呃……啊……呃……啊……”就这样,珊珊进入了生产期。她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这时热水已然烧好,信儿端了进来,接着又取来剪刀、襁褓与小衣服。
“娘娘,再来深呼吸、吸气,开始用力!快快!王后娘娘已经看到孩子头了,最后再来一下就生下来了!”出尘师太鼓励着珊珊。
“小姐,您再用点力,马上就好了!”信儿在旁劝道。
“母后……母后……”辰儿和颜儿也在一旁急切地呼唤着。
“啊……啊……”
伴随着孩子的哭声从房间内传出,
“娘娘生了!”闻听这声啼哭,出尘师太如释重负,忙用热水消过毒的剪刀断脐,将婴儿交予信儿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