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腊月底，韩信拾掇拾掇，回了老家。
边塞自古年关难过，恰逢北方民族和中原近几年闹得更凶，按理来说，官至大将军的他没机会回家。但是耐不住自己的母亲跪在皇帝面前闹了三天。
年少不经事，脸皮子甚薄的小皇帝磨不过堂堂一品侯夫人，最后一咬牙，同意征西大将军韩信回京，陪双亲过年，并准允，可在京过了上元节再回雁门关。
少年将军一路南下，马不停蹄，赶往京都。
十四岁离乡，阔别八年，说不想家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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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阴山，跨泠水，快到太原的时候，韩信遇上了件事。
正逢腊月二十七，杀年鸡的日子。风声萧萧，雪洋洋洒洒而落，不时间天地一片茫茫。
微弱的吟叫声伴着风声灌进韩信的耳朵。若不是久在沙场，练就了风雨里听得蚊吟轻响的本事，他怕是要错过了这场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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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之南，多断崖。
这里自古为古战场。死过人的地方，传说多，怪事也多。而今遇到古怪的叫声，韩信一激灵。
倒不是怕，而是警惕。
自己回京时没带一兵一卒，若是半路上遇到敌寇刁民，取了他的项上人头给北方鞑子“献宝”，那他这个年可就彻底过不去了。
想想，自己连个老婆都没娶，在塞北苦熬八年，犹不知温柔乡是什么滋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着实憋屈。
一咬牙，勒紧马缰绳，在雪地里陡然停下，打量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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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大作，裹挟着雪沫子往脸上刮，如匕首割进皮肤。
一个字，痛。
韩信呲呲牙，仔细分辨声音的来处。
微弱的嚎叫，伴随着胯下骏马的呼吸声，时有时无。听久了，像是呼救声。并非人类，而是......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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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拍马屁股，驱马上前，循着声音而去。
不足几步，转过一块断石，石下避风处，一只纯白的小野兽蜷缩在角落里，呜呜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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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个小玩意儿。
韩信放下心来。
小野兽把头尾缩进了身体下，团成了毛球，一时间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韩信寻思，是猫？
不像，体型比猫大。
那是白狼？
也不像。
白狼骨骼比这个小家伙硬。
韩信好奇，下马，靠近小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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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你是什么东西？”
话出口，觉得不太对味。像是在骂人。
啧啧舌，换了种说法：“小家伙，你是什么玩意儿？”
小野兽不抬头，兀自呜咽。
北风呼啸，吹得小野兽的毛卷起，露出毛下粉嫩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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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半蹲下来，眨眼，环顾四周。方圆百里杳无人烟，到底是谁家的宠物不认路，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走丢了？
用手指戳戳小野兽的脊背：“喂，小家伙，你怎么了？”
“你刚刚哀鸣，是在叫我过来吗？”
“你主人呢？”
“需要我帮忙吗？”
脊背上没有神经？不痛不痒？
韩信改挠小野兽的脖颈。
“你再不理我，我走了。”
还是没有回答。
韩信把长枪当拐杖，扶着站起来。
天地素装，这个纯白的小家伙隐在其中，不留神的话，发觉不了。
罢了，万物皆有其命，他不想跟一头不会说话的小野兽纠缠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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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跨上马背，收起长枪，握紧缰绳，转身。
扬鞭，刚要落在马屁股上，旦听身后有人叫他：“喂，你别走啊。”
韩信回头，举目看不到人。
再一低头。
石头旁，纯白的小家伙抬起了脑袋。三角小脸，耳尖，眼魅，活脱脱的一只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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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惊得差点掉下马来。
再次看周围，以为自己见了鬼了。
狐狸眨眨眼，道：“你别看了，是我在说话。”
虎躯一震，韩信彻底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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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被跌得发麻，他忍痛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说：“你......你......你......说话.......啊......”
结巴了。
“你你你什么你，堂堂征西大将军，也太怂了。”
韩信这次听清楚，也看清楚了。说话的是狐狸，声音是从它嗓子里发出来的，奶声奶气，跟个孩童一样，而且，还是个男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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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说话了？”
“我不说话，你就走了。”
韩信自认为征战八年，见惯了奇事怪事，可是这样动物开口说话的事儿，还是第一次遇到。他背着狐狸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屁股。
是痛的，证明不是梦。
遂问：“你......找我有事？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征西大将军？”
狐狸瞄一眼韩信：“你穿这一身，除了瞎子，其他人都能认出你。”它挪一挪身体，“我受伤了，需要你帮助我。”
“哪里受伤了？”
“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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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刚刚窝成个球儿，原来是护着自己的肚子。
韩信往前走两步，重新蹲回狐狸身边。
“你肚子怎么了？”
“破了，你给我止止血。”狐狸说着，翻身，露了个肚皮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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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白毛染红了大半，温热的体温发酵着血腥味，衬得伤口格外狰狞。
韩信见多了伤痕，一眼看出，这是刀伤。
问：“你遇到猎人了？”
“没有。”
“你这个不像是跟动物打架弄出来的。”
狐狸在韩信熟络的动作里疼得呲牙，四只小爪子乱蹬。
韩信一把攥住，稳下来。“别乱动。”
狐狸半睁眼：“我这个是跟人打架弄出来的。”
“跟人打架？”
韩信从头到脚打量狐狸。不过二尺长的身体，跟人打架，开什么玩笑？
“对，跟人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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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不信。
这只狐狸怪会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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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输了，所以被打回了原形。”
“原形？这么说，你还有其他模样？”
“对啊。”狐狸看伤口的血止住了，将四只爪子从韩信手里挣脱出来。离开前，不忘用自己的脚掌蹭蹭韩信的手心。
大将军的手心有薄茧，蹭上去，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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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什么模样？”
“你想要什么模样？”狐狸翻身，重新趴好，舔舔自己的爪子，“像你这样的八尺男儿，我也能给你变出来。”
“变成人？”韩信觉得好笑，“狐狸变的人，那岂不是狐狸精？”
“啊呸！”狐狸不留情地啐了他一口，道，“什么狐狸精，老子是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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