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千城的上空。巡逻车缓缓驶过商业街,霓虹灯光在车窗上流淌,映得柳峤怀里的平板电脑忽明忽暗。
“你能不能别总盯着屏幕?”攸祎玚戳了戳他的胳膊,自己身上的防弹衣勒得喘不过气,“这玩意儿比我解剖台还沉,穿着跟绑了块铁板似的。”
柳峤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我在分析前三起枪击案的监控,凶手每次得手后,都往城西的旧工业区跑,那里巷子多,适合藏身。”他顿了顿,调出地图,“而且他开枪的角度很特别,都是从右肩下方射击,说明他可能是左撇子,或者……右手受过伤。”
“哟,研究挺透彻。”肖簌宁握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扫过后视镜,“就是不知道真遇到人,你俩能不能记得扣扳机。”
“我肯定记得!”柳峤立刻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把开枪步骤设成手机壁纸了,睡前看三遍,醒来背三遍。”
攸祎玚翻了个白眼:“你那是应试教育后遗症,真到了现场,你手不抖就算赢。”他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不害怕吗?那可是真枪,能打穿防弹衣的那种。”
柳峤的手指顿了顿,屏幕上凶手的模糊身影晃了晃。“怕。”他声音很轻,“但更怕抓不到人,让他再伤害别人。”
巡逻车驶过珠宝行门口,警戒线还没撤,几个警察守在那里,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肖簌宁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有情况吗?”
“没动静,肖姐。”年轻警察敬了个礼,“就是刚才有个穿黑衣服的,鬼鬼祟祟在对面巷口晃了半天,我们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肖簌宁的眼神沉了沉:“特征呢?”
“个子挺高,走路有点晃,好像喝了酒。”
“左撇子吗?”柳峤突然探头问。
警察愣了一下:“没注意……他揣着手,看不清。”
肖簌宁发动汽车:“去对面巷口看看。”
巷子很深,垃圾桶散发着馊味,墙角堆着废弃的纸箱。柳峤打开平板的夜视功能,屏幕上显示出一串模糊的脚印:“是新的,尺码44,和监控里凶手的鞋码对上了。”
攸祎玚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戳了戳地面:“有酒精味,那警察没说错,他确实喝了酒。”
“喝酒还能那么精准地抢劫?”肖簌宁皱眉,“要么是装的,要么……他根本不怕我们。”
突然,巷子深处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踢翻了垃圾桶。肖簌宁立刻示意他们蹲下,自己举着枪,猫着腰往里面走。
柳峤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他下意识地摸向腰后的枪——那是肖簌宁硬塞给他的,子弹都没上膛,说是“壮胆用”。攸祎玚则紧紧攥着解剖刀,手抖得比柳峤还厉害,嘴里念念有词:“别出来别出来……出来我也打不中……”
走到巷子尽头,只看到一只野猫从垃圾桶后面窜出来,吓得攸祎玚差点叫出声。
“虚惊一场。”肖簌宁收起枪,无奈地看着他们,“就这胆量,还想抓凶手?”
“那不是怕嘛……”攸祎玚挠挠头,突然指着墙角,“哎,那是什么?”
墙角的阴影里,放着一个空酒瓶,瓶口还沾着点烟丝。柳峤用镊子夹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瓶身上有指纹,很模糊,但能提取到。”他顿了顿,“而且这酒瓶的牌子,和前几次案发现场附近找到的一样。”
“看来他是这一带的常客。”肖簌宁把酒瓶放进证物袋,“明天让技术科比对指纹,说不定有惊喜。”
回去的路上,巡逻车里没了之前的紧张,攸祎玚开始抱怨防弹衣:“你说这玩意儿设计得一点都不人性化,勒得我肋骨疼,要是真中枪,说不定不是被打死的,是被闷死的。”
“知足吧,”肖簌宁从后视镜看他,“我刚入特务队时,穿的防弹衣比这重三倍,跑五公里越野,回来能瘦两斤。”
“那你当时害怕吗?”柳峤问,“第一次出任务,面对真枪实弹的时候。”
肖簌宁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夜色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怕啊,怎么不怕?手抖得跟筛糠似的,队长踹了我一脚,说‘怕就别当特务,回家抱孩子去’。”她笑了笑,“后来看到队友挡在我面前,替我挨了一枪,就突然不怕了——不是不怕死,是怕对不起他们。”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的低鸣。柳峤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指纹图谱,突然说:“我以前总觉得,破案靠的是数据和逻辑,但现在觉得,好像还得有点别的。”
“别的?”攸祎玚挑眉。
“嗯。”柳峤点点头,“就像肖姐说的,怕对不起谁。”
肖簌宁没说话,只是把车速放慢了些。车窗外,一个晚归的老太太牵着狗走过,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温暖。
回到局里时,天快亮了。攸祎玚脱防弹衣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绊倒,嘴里还在嘟囔:“明天我要穿宽松点的衣服,不然这铁板能把我肋骨勒断。”
柳峤则小心翼翼地把枪放回枪套,像对待什么珍贵的宝贝:“我今天好像没那么怕了,下次说不定能打中靶心。”
肖簌宁看着他们,突然笑了:“行了,赶紧睡会儿。记住,真遇到事,别逞能,往我身后躲——你们俩的命,可比那几颗子弹金贵多了。”
办公室的沙发上,攸祎玚很快就打起了呼噜,睡姿豪放,腿还搭在扶手上。柳峤则抱着平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凶手的模拟画像。
肖簌宁给他们盖了条毯子,自己则靠在窗边,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手里的空酒瓶证物袋在灯光下晃了晃,像是在提醒她,那个持枪的影子还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等着他们去揪出来。
但至少此刻,身边的人都在,呼吸很稳,防弹衣被随意地扔在地上,阳光很快就要照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