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担忧,也知道若是有她同行,会省去很多麻烦,许多小事,军中命令通穿都会方便很多,他也能更放心。只是眼下她的修为,便是放她独自离开璇玑宫他都有些不放心,更何况是随他去战场。
邝露回了房间,一夜无眠,看着自己腕上的人鱼泪,想着她和润玉的过往,那年她出征妖界,飞升上仙,随父亲前往省经阁向天帝太微复命,离开之时,她忽而瞧见书架前那一道瘦削的白色背影。
虽然只是一眼,却好像是认识了多年一般,省经阁是天界重地容不得她久留,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可是自那之后,她便常常梦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明明当日她也就是见了一个背影,可是梦里她却能看到他院中抚琴,房中作画,晨起练剑,晚间忙于案牍的场景,虽然总是远远的看着,可是梦醒之后,心口的莫名情愫总是做不得假的,他们仿佛有许多的故事,说不清、道不明。
就像是有些事,记不住,有些人,忘不掉。
修竹说她是走火入魔了,劝她出去游历一番,说不定就能好些了。
她信了,收拾行装,游历六界,行过黑山白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是那一抹白衣像是刻在了她的灵魂里,那个连眉眼都看不清的少年就这样牵动着她的心。
整整一千年,她游荡六界整整一千年,从最初那几年的不以为意,到后来足有百年,日日梦见、刻骨铭心,无一日间断。
她以为她病了,生了心魔,惊慌不已,可是有一日,她遇见了一个女子,与她说起,她笑她痴,说她爱而不知。
她愣住了,爱?只是一眼,她这便是爱了吗?
她不是不曾想过忘记,她知道他是天界的大殿下,身负婚约,而她,生来便是神女,佛祖点化成形,也从未想过与人为妾。
披红骑白马,青庐合衾酒。她也是盼望的,所以往后的八百多年里她有心相忘,寄情山水。
可是,她行过万里河山,看山是他,望水是他,万里河山都是他,就连吹过耳畔的风都好像带着他的气息,天边的流云都像极了他的身影,仿佛身边处处都是他。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步一跪,求上灵山,只为问一句缘由,她这一生与他不过匆匆一眼,怎会有这许多纠葛,她不懂,更不明白。
佛说,这是她的劫,她不信。
她听闻忘川尽头的忘川之水可以忘情,她顾不上许多,只身前往,接过那老翁手中的一瓢忘川之水一饮而尽,再醒之时她确实忘记了他,也不曾再梦到过他。
她重回天界,身披战甲,她跟随在父亲身边,仍是那个文能帐中纵横谋划,武能提剑杀敌的太巳仙府的大小姐。
直到那一年,天帝寿辰,她前往天界贺寿,再看到那个翩然白衣的夜神大殿。
什么忘川之水,都抵不过他的出现,脑海中像是雷电击过,泪流满面而不自知,一场寿宴,她像是入了定一般,耳边再听不到什么声音,也看不见其他人,满眼都是那一袭白衣。
寿宴过后,她也不知怎么了,竟走去了落星潭,夜幕低垂,一旁的莹柳枝叶闪烁着点点荧光,潭边的山石旁坐着的正是他,耀眼夺目的龙尾浸在潭水中,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真龙,一尾银龙,那样的夺目、耀眼。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有词穷之时,空有满腹诗文,却寻不到合适的词来相容这人间胜景。
她看着闭眼沉睡的少年,悄然离开,仿佛从未来过,自那之后她离开了天界,整整一千年,她也见过世间许多男子,可那个身影终究不曾消散,那一千年她转修了佛道,可是她渡过许多人,却终究放不下。
于是她回来了。
邝露叹息一声,一挥袍袖,手中多了一坛酒,酒香馥郁芬芳,可是入口却是苦的,这是她在人间学着酿的第一坛酒,回来之后,修竹为这酒取名相思,自此她便再未喝过。
后来她想开了,只是来了这璇玑宫,偌大的宫室只她一个人,她日日忙碌都还来不及,也没有了饮酒的机会,生怕他唤她,她听不到。
“仙上,水神仙上醒了,您要去看看吗?”卫儿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是上元仙子,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下去,哪里就有时间伤怀那些过往了。
她放下酒坛拈指一个变化,换了一身衣衫拉开门,问道:“可有告诉陛下?”卫儿看了一眼邝露说道:“还没有。”
“那便不必去了,我去看看便是了。”邝露说着就抬脚往锦觅的房间走去。
“邝露?”锦觅坐在床上,看着进来的邝露有些奇怪地问道,“邝露,我,这是,没事了?”
邝露在床边坐下,示意卫儿倒些水来给锦觅,说道:“仙上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并无,只是,我昨日明明?”
“昨日仙上是出了些事,但是有陛下在,自是能保仙上清泰无虞的。”邝露接过卫儿递过来的水,试了试温度,这才将水杯递给锦觅说道,“仙上刚醒,先喝些水润一润喉吧。”
“是陛下昨日渡了灵力给我吗?”锦觅猜测道,“那陛下身体如何?”
邝露笑了笑说道:“仙上这是什么话,陛下自然安好,仙上好生休息,邝露就先告退了。”说着便站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开。卫儿送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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