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她千百度。
——《众里寻她千百度》
“我不是他。”姬蘅长睫微颤,语气格外冷漠,转身瞧着一脸苦闷的韩子蛰,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笑容,叫人愈发觉得不对劲,她开口道,“每个人都该有个存活的理由,哪怕是为他人,即便我曾是苦叶,当受的受了,如何凄凉悲惨,终究是过去的他所承受的,我始终不知他从哪里看我与他相似,平白不同的两人,若我是苦叶,绝不会再为同一个人牺牲,奈何还要做抉择。”
韩子蛰抬头看天,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却又觉得理所应当,大抵是她不知晓最后的结局,以及对方是否有资格替旁的百人做立场,是以,悲哀的结局已然注定,就如姬蘅所说一般,终究是他自己多虑。
饶是如此,他心中还是有几分不适,于是便点点头,心下了然一般,对姬蘅道:“那么……”他抬眼看她,顿了顿,“你想知道结局吗?”
“结局?”姬蘅反问一声,此刻眼神却直直看向角落深处盛开的君子兰,仿佛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韩子蛰觉得奇怪,转眼去看,那兰花闪耀之处竟现了一个人形,子蛰只一留心去看,不曾想那人正是自己心中好奇还曾哀怨无比之人,莫不是北禹是谁。
“不是……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姬蘅眼中慌乱,想来已是看清楚了那丛中不属于自己期待的熟悉面孔,有关北禹的回忆一页页被提起,而后呈现,最后化为那样透彻的一缕残魂,那只是一缕残魂,既不是她想要的结局,也不是北禹祈愿的因。
女娲娘娘的声音幽幽传来,似乎是穿透整个昭阳公主府,真真叫姬蘅面色惨白,不过她心中应当知晓,这样的诀别方式也仅就她与北禹得知,就连一旁伫立不动的韩子蛰也是局外汉。
“你问我为何创造世人,我叹何人造我,叫我也定不透这喜怒哀乐,平白启之的道义。”
姬蘅环顾四周,却见时间静止,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悦耳空灵的女声回荡。
“你是何人?”姬蘅不识女娲,更不懂神旨,只是一味好奇,也因着奇怪景象,“有何指教?”
“是我问她的。”北禹的声音缓缓从幻影那端传来。
姬蘅一脸迷茫看向北禹,这一刻她是真的懵了,鲜少有不符合她心中发展的事物,故譬如此刻,又或是方才,足以让她方寸大乱,她才意识到,原来人力之渺小,即便是摆弄朝野,若是造物主一个不小心殒你性命,人如蝼蚁,以人看蝼蚁的视角来看自己,当时他们神的境界。
饶是如此,她也不好驳了神的意志,对北禹道:“你为何会在这里?”又看看虚空,“这是何故?”
北禹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语气幽怨道:“我原不该在出现在你面前,我也早该明白你与他全然不同,正如长烟曾犯下的滔天大祸一般,我何尝又不是,我曾嘲笑她自私自利,如疯魔般,可我自己又如何不与她是同类呢?我放弃了军事百姓,而醉心与你南柯一梦,我霎时才晓,原来只是一场梦,可梦醒了,你早已不在,或已成一具累累尸骨。”
“难道你并没有放弃苦叶,还是说你最终的选择是他?”姬蘅疑问出声。
“不……我从未放弃过他。”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如今该悔,也当为自己的私心接受天罚。”
“天罚?”姬蘅若有所思。
“正如子蛰同你所言,我原不愿叫他讲这些告知你听,你与他本就截然不同,原是我错了,可这究竟还是发生了……”他抬头看天,似乎正与寻不见踪影的女娲娘娘对视,姬蘅也环视虚空,却是一片空白,心中不禁有些莫名惶恐。
“瞒不住的。”北禹轻闭双眼,似乎在感受些什么,“我知道,早该知道,没有什么手段可以瞒住天罚,饶是一丝魂灵,妄想做另一个人的影子陪伴一个死去良久反而投身转世的陌生人,实在有些太过疯狂。”
此刻虚空中,却有女声答话:“本座只是想要取回天道之物,至于你,属实是不该出现在这天道以内。”
姬蘅面露难色,却听女声威严有力,着实叫她生了畏惧。
“我错了,可我还是想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把未曾言完的告知他。”
“他?”姬蘅反问道,“是他,不是我?”
“呵呵…呵……我始终觉得他还在……”北禹发出凄厉的笑声,不由得让姬蘅毛骨悚然,“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不会再原谅我了……”
“你什么意思?”姬蘅愈发觉得迷惘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他方才不是说自己从未放弃过他吗?如此说来,那般他也不该奢求原谅,这又从何而起。
北禹顿了顿,恢复了一些精神,似乎是得知自己即将为天道不容而殒命,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平静,如从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似的,姬蘅忙摇了摇头,他……他明明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他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她还是对他有着莫名的厌恶与疏离,如此想来,是否原有旁的因素,姬蘅不禁暗自匪夷,又在心中长舒一口气:我不是他。
“我不曾知晓那与我叙话的女子是谁,而后却又得见,故而我想到了一个法子,那个梦只有我与苦叶,还有她才同入,依照仙门法术,便要其中两人聚集方可回到那段时光,借助斗转星移大法,我想再见到他,或许那个时候,我应当重新抉择。”
姬蘅头脑飞速旋转,一脸诧异道:“所以你想要回到过去,做出放弃他的决定?”
他缓缓点头:“不错……可是果已经带来,因又如何容易把握,所谓斗转星移也不过是神仙精怪口中杜撰的,就如人道见谣传,我信了,且寄予了厚望,哪怕自己命悬一线,苟渡残生也罢,我一定要试一试。”
“你究竟拿了什么天道之物?”姬蘅有些着急看他,而在北禹眼中,这抹着急却成了焦急,他只想着她竟然在担心自己,却又不得不把自己拉回现实,这个人,终究不是他。
正如结局所呈现的,他失败了。
而至于女娲娘娘为何要收走原与他的许诺,便也是因为他后面二次模棱两可的抉择。
第一次,他选择了自己,而招致原本茁壮成长的苦叶小树苗受烈日灼烧而死。
第二次,他选择呆在梦境与他厮守,他在梦境中知晓了自己与他的种种渊源,他心中愧疚不安,对于絜钩之事更是劳神乏力,早已疲惫不堪,他只愿这为他两量身定制的梦魇能更长些,更久些,更牢固些。
只可惜,女娲娘娘不满于他的表现,他醒来后发现天昏地暗,他所珍视的、守护的、爱惜的,最后化为灰烬,不过子虚乌有。
神的试探,如人的赌博,原来神啊,也有缺点。
那时候他便有了这样的想法,可神是伟大的,神知晓他失去了一块心的缺失,于是神微微一笑,言辞婉转:“我给你长生的能力。”
他笑了笑,心中本想着:“从前挚友所说,我本是仙缘之人,原可化作仙,而后却只能做长生不老的人,似如妖怪,实在荒谬好好笑。”
神瞧他面无表情,似乎有些不高兴。
他笑了笑,笑得谄媚,笑得惶恐,笑得狰狞。
不知过了几百上千年,他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第三次,他等到了那一方带化作的妖物成人,他原料想定是天道有神灵渡劫,不曾想,她与百年前那个如梦之人一摸一样,不过谈吐神色大相径庭,而他这百年自然不是闲于,自与青鱼妖精结识,他看到舶来磐石化身,青苔斑驳之时,联想到自己,他原与他相似,他听闻如澜仙君对天道失望而混迹人世时,便有了新的立场,哪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只要有任何机缘补偿,终是好的。
他叹了口气,却不知还有什么当讲,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太过冗长,似乎死了,已还是生,原来死生皆轻易,到头来,他还是信错了神。
姬蘅不明所以瞧这这两人凭空哑谜,她那里知晓这些深不可测的天道云云,她何尝懂出了凡间朝政权谋以外的神鬼志异,哪怕触屏到其中一觉,也只觉冰山太大,一角太小,难以融化,最后物化物,万物仍是万物,人却不再是人,神也不知是不是神。
她永远也想不起来有关那时自己对着一株枯萎的君子兰落泪,至于为何要落泪,她自己哪里知晓。
只有天知道,一道惊雷抹去了北禹存活在世间的最后一丝执念,就连那曾为北禹打抱不平的韩子蛰,也落得个一头雾水,连扩这韩子蛰听到北禹幻想的结局一起石沉大海。
“殿下……你怎么哭了?”
姬蘅晃了晃神,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奇,他看了眼韩子蛰,又看了眼那株枯萎的君子兰,嘴里尽是悲哀:“长生圣物的果,难道还没有结?那么他,又何时能够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