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某人不胜酒力这件事,芥川是极为困惑的。
醉酒的青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乖巧又无害,成群的紫蝶却在扩散、流连,趴在发上,拽住衣角,落在垂耳兔的脊背,停在向阳的窗台。
身上已经被落满的三人面面相觑,敦忍着把蝴蝶从身上抖下去的想法:“我们……还去神社吗?”
“去。”
回答的是某个醉酒的家伙。
一小时后。
神社边沿。
芥川并不是很想回忆过去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有惊无险是真的,身心俱疲也是真的,顺便增添了以后绝对不能让玖尔触碰任何与酒精有关事物的决心。
望着眼前有些过分葱郁的山林,芥川真的很怀疑自己到底被带到了哪个野神的神社,亦或者早已废弃也说不准——虽然也不是很在意祈愿的有效性,但这样真的不会招惹到什么脏东西吗?
“玖——”
“嘘。”
青年抬手在唇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一双眼带着未褪的醉意,而后便拉着他们闯入了以褪色的鸟居划分的边界。
玖尔发上的墨色在行路时便消退殆尽,过分明媚的日光落下,让人恍惚间以为穿越了时节。
淡淡的桃花香气随着暖风飘来,一片粉色的花瓣从眼前落下,银抬手接住,随之抬头,路旁两侧是逆时节盛开的樱花。
原本打算说些什么的敦也只是睁大了双眼,跟着踏上布有苔痕的石阶往走去,芥川倒是皱了下眉,明明白白的异常让他很难放下警惕,而直到古朴而带有神性的建筑从粉云间探出,都只有清脆的鸟鸣与虫奏出演。
“异灵,你今年怎么带了人来?”
挂有注连绳的巨大樱树下,白纱遮面的巫女回过头来,最高枝干上的风铃叮铃作响。
“因为刚好。”
芥川眼睁睁看着玖尔来到了巫女对面的石桌上坐下,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闻言仿佛就懂了什么,没有再问,只是抬头直望他们的方向,轻叹:“既然是异灵的家人,就也来坐吧。”
敦看了看玖尔又看看了对方,然后就真的走过去坐了,银则是又看了眼芥川,拉着对方一起走了过去。
氤氲的茶香袅袅升起,他们听了一个简短又无趣的故事——时间要往前翻上几页,翻到亡灵法师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或许也能算,但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是离家出走的玖尔,那时正因一些小意外不得不在外逗留,并且很有可能不止逗留一晚。
看着天上密布的冬云,玖尔突然想到之前刚被织田捡回去时听的那些“睡前故事”,其中就有一项说到了新年时要去神社祈愿,还有一项大概真是故事,说的是山野间存在着许久之前的淳朴山民供奉的神灵,祂们往往濒临消亡,却也有可能存活至今。
于是玖尔便突发奇想来了场山间夜游,而至新旧相接,赐福山间的灵光如流萤漫漫,泽润万灵,也恰好点明了少年该往的方向。
“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异灵。”
巫女——或者该说山灵语气平静,但莫名让芥川有种把玖尔揪回家的微妙冲动。
正被受害者控诉的青年则是一脸认真地纠正对方的说法:“你就见过我一个异灵。”
山灵点了下头,从善如流:“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生灵。”
还没清醒的人心满意足。
有人浅呡茶水,有人拉住身边人的衣袖,有人状况外地开口:“你们之后发生了什么?”
“祈愿。”
“抢劫。”
敦呆住。
本以为只需要和往常一般循规蹈矩等待下班的山灵被迫加班,看着眼前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接引来这个世界的异灵,山灵心里是不想和对方有牵扯的。
但祂竟然没办法把自己衣袖从对方手里抽出来!
“放开。”
“不放。”
小小一只的少年睁着过分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眼前的神社主人,瘦骨嶙峋的手意外地有力。
“都说了,我没办法帮你。”
没跑掉的山灵试图讲道理:“首先,这不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其次,我根本触及不到森林之外的存在。”
玖尔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帮你。”
山灵:“我不可以。”
“你可以。”
青年的语气和多年前的自己重合,山灵摇了摇头,懒得和不清醒的人计较,轻叹:“是——是——我可以。”
“中也、织田作、芥川、银、敦、太宰……”
报菜名一般的一长串名单报出来,配上青年无神却莫名明亮的双眼,山灵真想把人赶出去。
“都要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好运常伴、喜乐顺遂。”
但山灵最后还是听完了全程,直到对方要再说一遍时才出声打断:“停,可以了,我知道。”
“万一漏了呢?”
“不会。”
只要来,就是那几个,新的越来越多,旧的不见他少。
敦听得有些迷迷糊糊,银和芥川一言不发,倒是玖尔笑了起来,竟显得有几分腼腆。
可下一刻就露出了还要坚持的本性,芥川见状面部表情彻底崩盘,黑下脸将人用异能绑了就走,只是走一半突然回头道了声谢,神情被阴影挡着看不真切。
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山灵举杯相送,带着暖意的风自山林于他们的周身路过,过于温柔的感触几乎要给人正被呵护着的错觉。
“所以你们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啊。”
听完全程的织田突然一针见血,敦嘴巴开合几回,最后只能没什么力度地反驳:“也不是,祈愿……祈愿还是有的。”
虽然只是玖尔单方面地向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山灵强买强卖,但也算是祈了……吧?
织田点了点头,目光瞥向瘫在一旁沙发上午睡的玖尔,雪白的发乱撒成网,将青年牢牢留在了阳光灿烂的人间。
“还没醒酒?”
敦摇了摇头。
回来路上似乎隐约清醒了一点,但不多,甚至还想拉着他们去东京塔顶说什么看风景,最后被芥川按着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家。
“织田作?”
带着困意的声音拖拖拉拉地响起,回头看去人眼睛还没睁,只是脸上露出了一个笑,笑得让织田莫名想起了初见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当初少年醒来时正好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无端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