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阴影层叠将皓月笼罩,夜色深处渐有薄雾散漫,一点亮色自海平线上突兀腾起、跳动,逐渐将水面一同点燃。
雾遮蔽了高远的天空,擦除了群山与高楼,上夜班的打工人带着一身疲倦望向窗外,恍然意识到城市已被浓雾分割成一块块孤岛。
“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消息……特务科养的那么多异能力者都是吃干饭的吗?”
通讯设备被手套包裹的拇指按掉收回,偏头时耳畔的橙发微微晃动,皱起的眉下是一双海蓝眼眸。
现在是凌晨四时三刻,涌动的雾气已经占领了房屋之外的每个角落。
最先出现异状的是海面和无人贫瘠的区域,等人们意识到不对,浓雾已将居民居住地吞噬。
异能特务科失联超过三小时,港口Mafia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便采取措施,然而通讯请求始终得不到回应,最后探查的反馈直接坐实了猜测——
异能特务科“消失”了。
“电子设备无法放飞,人进入其中也会受到影响。”
少年坐在水塔的阶梯上,摆动着自己属性的棉花娃娃,“那片区域是感官上‘不存在’的场所,就像是被‘神隐’了一样……”
睡到一半被拉起来的久作说着打个哈欠,揉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左手的绳编手环跟着晃晃悠悠:“至少在我看来,那里存在着另一个世界,而雾就是两方的边界与屏障。
“哈啊啊~中也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觉?明早还有课要上啊。”
侦探社已投入到解决事件中去,只是碍于规模,能做的事情终究有限,虽说玖尔不可能对横滨坐视不管——但前提是他人在。
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
某人兴高采烈地寄了封跨世界的信,说是为了庆祝卸任请玖尔过去小聚,而时间好巧不巧定在了六天后,说什么零点一过就卸任,让Mafia首领这份工作见鬼去吧。
结果现在,那边所谓的工作见没见鬼不知道,这边看起来倒是真要见鬼了。
“你现在就能回去了。”
“真的?!”
久作喜出望外,却见中也依次捏着指节,一副马上要去揍什么人的样子,“……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刻钟,中也先生是打算违背命令去救人吗?”
“只是提前计划而已。”
棉花娃娃的脸被揉皱,仿佛也跟着主人叹了口气:“既然不舍得,当时派别的人去不就好了——我也一起去,事后记得帮我写请假条哦?”
“你去什么去,乖乖睡觉。”
中也从水塔顶端站起,踩着虚空大步往雾中行去,“你监护人那栏填的是首领的名字,这个忙我可帮不——喂!?”
孩童嬉笑着从天台边缘坠往雾中,在被完全吞没的前一刻,手腕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
明知道雾中世界危险却依旧踏入雾中的人不多,侦探社众人恰好是其中部分。
他们的理由是寻找一声不吭跑进去了的社长,至于社长本人——正和一身白大褂的森同行。
“这只猫你是非救不可吗?”
“只是顺手。”
“从犬神嘴边抢可真顺手。”
“玖尔也在这里?”
“不出意外。”
森随手一个投掷将凑上来的白儿钉在道旁的路灯上,白烟散去后只剩下一柄手术刀在原地闪着寒光。
“真是群可怜的孩子,就不知道是确有其人还是同出虚幻。”
犬神虽然挂着神名,但实为精怪,白儿则是其害死孩子的亡魂,有几分伥鬼的味道。
自落地不久为了一只猫又揍犬神一顿,社长就一直被白儿骚扰,森算是碰巧被连累,但他自己也不干净。
雪白刀光斩落一截赤色蛇尾,掌生双目的盲眼老者于建筑的阴影下虎视眈眈,鸫鸟的叫声于高空徘徊不休,还有遥遥传来的尖笑。
“你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些东西的?”
收刀入鞘,福泽皱眉瞥去,见森正盯着路灯下一道只能分清轮廓的透明灵体——这东西在这个世界很常见,一路上时不时就能遇到几个,无害,就像是可有可无的装饰。
但森可不会对着装饰发呆。
“蛇骨婆,手之目,鵺,倩兮女——能一次凑齐这么多诡异,真不愧是Mafia的前首领。”
朱红鸟居顶端中央,百鬼绣于漆黑和服之上,散发盘坐的青年周身虚浮着无数画面,耷拉着的右眼旁洒有状似荷花的暗红印记:“算上它们就只剩十个了——再划掉一个犬神,九个。
“五点之前应该来得及完成收容……啊,这家伙是个麻烦。”
放大的画面里,雾化小兽伴着白袍青年入眠,只是后者眉头始终紧蹙,睫羽更是时不时动弹几下。
“虽然有料到这种手段只能应急,但禁录作为‘书’的仿品,对这位能起到的作用小到出乎意料啊……
“这么一来,时间就只剩一……不,半小时不到?”
青年自言自语着,双手一撑已经褪色的笠木,木屐在落地时啪嗒一响。
“真是狼狈啊,人虎。”
白虎少年于一地狼籍中呆坐,被打散的枯骨零落四周。
“别发呆了,走吧,太宰先生找你。”
“可是她……”
“你想收尸可以等天亮,这里也不是什么埋骨的好地方。”
敦沉默着缓缓点头,将满是岁月痕迹的尸骸收拢,暂且放在僻静之地:“她说那个人救了他们,让他们能够为自己复仇,此外并没有无辜之人受害。”
“你这就相信了?”
芥川几步走近,“或许一开始的确是好心,但记忆和眼耳有时并不值得相信。
“他的精力大半用来牵制玖尔,我们才有时间在这里闲谈,但若是完不成祓除,雾将会带着整个横滨离开。”
“玖尔被困住了?”
“与其说是被困,不如说是被忌惮牵制——这个世界没有‘异能’,但玖尔所掌握的能力可不在这范围内。”
刚进来没多久便遇上太宰是好运,只是一路上略有麻烦,寻找敦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这个世界里,诡异的手段只多不少,他们现在还好端端站在这里,一是能力足够,二是那些最为诡异不讲理的手段,都被对方拿来限制玖尔。
他们都很清楚,只要玖尔自由,就意味着“游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