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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里觅封侯

再逢于烟火时

钟宛抬眸,冯管家也顾不得什么非礼不言了,老着脸皮道:“您走的头一年,世子有段日子很不好过,几乎熬不下去,世子有天喝了酒,自顾自的说了几句话,被我听到了。”

钟宛飞快道:“他说什么?”

“他说……”

少年郁赦醉眼朦胧的坐在地上,拿着一小坛酒生灌。

“没一个人想我活着……爹,不是我的,娘,不是我的……亲爹不是我的,亲娘不是我的,兄弟不是我的,姊妹不是我的……”少年郁赦咽下烈酒,呛了下,哑声道,“远归之人……也不是我的。”

冯管家隐去前面几句话,只告诉了钟宛最后一句。

冯管家低声道:“老奴记得,少爷字归远。”

钟宛闭眼偏过头,不让冯管家看自己。

当年明明是你说要娶亲的。

钟宛好一会儿才平复好情绪,点了点头。

冯管家存着一分希冀,道:“所以我想,世子当时念的就是少爷的名字。”

“而且,而且!”冯管家又想起什么来,急道,“隔日我旁敲侧击过!问世子,是不是后悔放少爷走了,是不是同少爷朝夕相处,舍不得了,世子说……”

冯管家仔细想了下,道:“世子当时万念俱灰,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又说,有些事注定是要藏在心里埋一辈子不能同任何人说的。”

“他如此,您亦然。”

钟宛按着冯管家说的时间往前推算,惊觉那竟是他和郁赦彼此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阴差阳错,两人一个在京中,一个在南疆,竟靠着彼此生生撑了过来。

钟宛脑子里乱的很,正要走,送他出来的老太监又笑道:“钟少爷慢走两步。”

老太监上前两步,笑道:“说个刚听来的笑话给钟少爷听,无关要紧的事儿,老奴一说,钟少爷一听,千万别动怒,也别上心。”

钟宛蹙眉,“公公请讲。”

老太监躬着身,慢悠悠道:“刚才那个杀千刀的奴才说,方才五殿下落水前,正同他商量着,要假作郁王府的奴才,在宫门口拦钟少爷,诱拐少爷走呢。”

钟宛眸子一颤。

“是真是假不知道,狗奴才的话,听听就是。但您看,郁小王爷失手这么一推……”老太监看向宫外,笑吟吟道,“现在这宫门口不就一片清平,没事儿了吗?”

钟宛心中好似被人捅了一刀,生生发疼。

“所以,钟少爷安安心心的走吧,天不早了,等下了车,少爷就到家啦。”老太监躬了躬身,带着小太监走了。

钟宛尽力不失态的上了马车,老太监的话久久萦绕在他耳边,搅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的子宥啊……

钟宛额间沁出冷汗,难耐的弯下腰,深深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钟宛揉了揉脸,平复呼吸,打定主意,无论郁赦如何赶他,他都要留下。

他不放心。

郁赦关上门,在自己屋里寻了两圈。

但什么也没找到。

钟宛一封信也没留给他。

少年郁赦摸着自己空荡荡腰间隐隐有点怒气,他哪怕……随手留个只言片语呢!

哪怕在桌上刻个到此一游呢?!

郁赦不死心的又去钟宛屋里找,把床头小柜子全翻遍了,一样什么都没找到。

钟宛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他干干净净的来,利利落落的走了。

郁赦在钟宛的书案前坐了许久,起身时,宽大的袖子扫过一本书,书掉在了地上,郁赦低头一看,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是本诗经,诗经摊开在《郑风》那一页,几张银票、卖身契、路引好好的叠在一起。

小钟宛什么也没拿。

郁赦想象不到, 钟宛当年是怎么一路风雨兼程的走到黔安去的。

没盘缠, 没路引, 那几个月,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少年郁赦原先还能安慰自己, 钟宛至少拿了自己一些随身物件, 那些东西还是能换点银子的,但之后一年又一年, 那些东西一件一件, 全被人送了回来。

原封未动。

一如他同钟宛之间,始终干干净净,无甚瓜葛。

待宣从心出了院,钟宛才拿起那封信来,他不信邪,觉得自己刚才是眼花了,他抖着手,又细细看了一遍……

“世子说,少爷很不自爱。”

“世子说,少爷夜间睡觉不脱外衫,这明摆着就是在勾引男人,让世子去替您脱。”

“世子血气方刚,骤然见人睡觉不脱外衫,哪里能把持得住?!”

钟宛被气的耳鸣目眩,他喝了口茶,继续往下看——

“世子一时不察,亲了您一下。”

“我恨他明明能无情无义的安稳过一生,可偏偏对谁都实心实意。”

离开庄子的时候,钟宛心中一动,突然问汤铭:“师兄告知我的前事,事事绕着子宥,好像知道我是为他而来一般,师兄……怎么能这么清楚我的心事?”

汤铭无奈:“师弟还是不信我,但今天,所有的话都是我说的,你不曾透露过半分,你怕什么呢?”

钟宛眼中一片阴霾:“事关子宥,我不得不小心。”

“我们头一次见,你不放心我也不奇怪。”汤铭浑然不在意钟宛的防备,道,“至于我为何知道你是为郁小王爷而来,是因为老师同我说过……”

钟宛警惕道:“说过什么?”

汤铭淡然一笑:“因为老师曾对我讲,你当日随黔安王同皇子们一同在宫中读书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心高气傲,不屑与任何人结交,只……会偶尔走神,出神的去看郁子宥一人。”

郁赦似乎也情动了,他不悦的皱眉,不想听钟宛说话,低头又要亲钟宛,钟宛无法,只得小声道:“那先说好了,你骂也……别骂的那么难听,行……行不行?”

郁赦一僵。

郁赦似乎在压抑什么,手都有些抖,他以额头虚虚抵着钟宛的,胡乱呢喃道:“你不动,这就是我强迫你的……”

钟宛恍惚:“啊?”

郁赦失神低语,“我强迫你的,你不是自愿的,所以才不会动……都是我逼你的,都是我在逼你……来日我死了,你也只会觉得快意,不会伤怀……”

钟宛眸子一颤,胸口狠狠的疼了一下。

郁赦情动间有点迷糊了,一不留意,让钟宛隔着千万重山瞥见了他的一点少时真心。

钟宛心中怆然,忍无可忍的抬头主动亲了郁赦。

“钟宛。”郁赦打断钟宛,眼神平静的看着他,有些突兀的问道,“许多年没人待你好过了吧?”

钟宛一时没明白郁赦东一句西一句的在说什么,下意识要反驳,但张了张口,居然没说出什么来。

郁赦看向钟宛,平静道:“不然,怎么我就简单帮了你这么一把……你就如此惶惶不安呢?”

钟宛语噎。

自去了黔安,所有事就全落在了钟宛肩上,没人能商量,也没人能依仗,钟宛早就习惯了无论出什么事自己先顶上。

“这些年。”郁赦把手里的信函和礼单一并丢进炭盆里,火苗扑的冲了上来,轻嘲,“我过的不顺,你也不多容易吧。”

郁赦拨了拨炭火,“你要是不习惯,不明白,看不懂,察觉不出来,察觉出来了也觉得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那我就说的明白点。”

郁赦看向钟宛:“我这是在疼你。”

什么事都有个生疏,风里雨里这么多年过来, 早就忘了被人疼是个什么滋味了, 乍然如此, 钟宛心底闪过一丝无措。

落在郁赦眼里,就成了插到他心口的一把刀。

钟宛有点茫然的看向郁赦, 下意识道:“皇帝不傻,你硬要替我担下来,你……你被罚了吗?你答应皇上什么了吗?”

看, 郁赦心里苍凉的想,这人又开始担心自己了。

这人是怎么脱胎换骨,活成了孑孓一身的样子的?

郁赦心中隐隐后怕,又无法自控的怨恨钟宛。

从始至终,钟宛都没想过自己。

钟宛伏在书案上休息了一会儿,展开一张纸,提笔刚写了个“男”字,钟宛失笑,揉了丢到了一边。

“宛跪禀。”

“宣瑞之事,料父亲……”

钟宛攥拳,他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纸又揉了,丢到了一边。

钟宛缓了好一会儿,重新提笔。

“宛跪禀。”

“宣瑞之事,料王爷王妃在天有灵,已具悉。”

钟宛眼眶红了,咬牙忍着。

“宛自京中至封地,蹉跎数年,为求自保,无所不为,种种下作之事,料王爷王妃亦具悉。”

“数年来,于王府,辱门败户。”

“七载间,于子宥,深恩负尽……”

“你……”

钟宛愣了下,他抬头,郁赦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他身后。

郁赦怔怔的看着钟宛给宁王宁王妃写的信,低声念,“七载间,于子宥,深恩负尽……”

“深恩负尽,深恩负尽……”郁赦重复呢喃,心里难受的无以名状,他闭了闭眼,握住钟宛的手将这一句划了,哑声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钟宛突然不太敢看郁赦,他胸口生疼,就势低下头,沉声道,“你也听宣瑞说了吧?当年……我差点给你下毒的事。”

郁赦默不作声。

钟宛低声道:“只差一点,我就要了你的命,你不怪我?”

“宣瑞觉得我是为了你,才没替宁王报仇,你怎么看?你该比他明白吧?该清楚,我其实是为了保下黔安的人才没对你动手,一念之差,没准我当年……”

钟宛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来日若再来一个汤铭,同你说,我其实……”

“闭嘴。”郁赦打断钟宛,淡淡道,“不管你是为了谁,随你如何说,随别人如何说,我心里……你就是为了我,才没下毒。”

钟宛心中一震,费力道:“你……”

“我不是宣瑞,没人能蛊惑的了我,你也不行。”郁赦漠然道,“你心里有我……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说好了绝不会流泪的钟宛,吃力的睁大眼,声调变了,“你怎么知道我心里……”

“当日……”郁赦喉咙哽了下,“你走了,把我给你的卖身契、银票、路引都夹在了一本书里,那本书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钟宛紧咬牙关。

郁赦道,“是诗经。”

郁赦道,“是郑风。”

郁赦道,“是……子衿。”

郁赦几乎是怨恨的看着钟宛,“你当日知道留不下来,所以你不肯同我说,不肯告诉我……”

“但偏偏,又留了一句未尽之言给我,青……”郁赦死死的盯着钟宛,眼睛通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纵……”

钟宛终于崩溃,眼泪蜿蜒而下,哽咽道,“……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钟宛深深的看着郁赦,想着他方才的话,不由得出神。

初来京中时,林思同钟宛说,郁小王爷性情大变。

之后钟宛同郁赦不尴不尬的见了几次,几次骇然,不过数年,郁赦竟脱骨换胎,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但就是那会儿,钟宛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意中人,仍是移不开眸子。

被郁赦如何冷言冷语,钟宛也不会往心里去,只是有一点点伤怀。

他们分开实在太久了。

但变得再多,那依旧是他自年少时就心心念念的人。

再后来,知道了郁赦是如何被一步步折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钟宛又觉的郁赦就是变得再不通人情也怪不得他,他是活生生被逼到这一步的。

但再过了一段日子,同他靠的越近,钟宛就越能感受到藏在他这幅成年骨肉里的郁子宥。

克己复礼的还是他 ,为仁由己的还是他。

任凭风霜摧残,八千里刀山火海趟过,即使让这坎坷命途磋磨的面目全非,少年心中自有絜矩。

不管是面对外族的诱惑,还是日日伴他身旁仍是完璧的自己,郁赦自有章程,不会做一点不规矩的事。

即便自己非常想,且想的都要怀上了。

他想要什么?他如今只想活下去,同钟宛一起活下去。

但自己若是有了旁人,再同旁人有了孩子,那还算是跟钟宛一起活下去吗?

不。

是自己和自己的妻妾,还有一个没名没分的奇怪谋士一起活下去,那是什么鬼日子?

真要如此,不如自己和钟宛一起死了算了,早点投胎去做野鸳鸯。

郁赦双眸冰冷,远远的看着自己的车驾,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自已的仓皇。

自己就这一点儿坚持,这些人怎么总是不能放过?

郁赦直直的站在马车前,脸色青白。

“回宫。”郁赦淡淡道,“哪儿来的,我给她送回哪儿去。”

郁赦自己扯过缰绳,一把掀开了轿帘……

郁赦脸色一僵。

马车里,钟宛裹着一条毯子,倚着车窗,睡的死沉。

郁赦没撑住,笑了一声。

郁赦上了马车,低头看着钟宛的睡颜,突然无师自通的懂了旁人喜欢纳妾的心思。

要是这样的小妾,那倒是可以纳的。

郁赦看着钟宛,胸腔里被夜风吹的心灰意冷的一颗心,瞬间暖和了过来。

崇安帝命他起身,苦笑,“朕怎么听说你同归远话多的很,别人拆都拆不开,跟朕就没话了?”

崇安帝皱眉想了想,道,“对了……朕听谁说的来着……”

“说自朕认回你后,宗人府和内务府那边往你府中送了不少东西,也有人开始记你每夜宿在哪儿了。”崇安帝失笑,“朕听说,一整本册子,上面全是……”

郁赦淡然道:“全是钟宛。”

郁赦脸色变了变,有点嫌钟宛丢人,但又忍不住道,“他、他根本不知道那册子是做什么的,以为按日子写谁的名字我就要去找谁,于是要了几十本起居册子过去,没事儿就写他自己的名字,生生写满了,如今……”

郁赦不忍多提,“大概已经为我安排到几十年后了。”

郁赦像是在安慰钟宛也在安慰自己,“我这毛病较以前已经好多了,好久没犯病了,犯病的时候也不怎么头疼了,只有一点我还是受不了……”

郁赦喃喃自语,“我受不了忘了犯病时你待我的好。”

钟宛一手扶在书案上,嘴唇微微发抖,五脏六腑都被郁赦绞疼了。

郁赦后退两步,“你好好歇着,我今晚去书房。”

郁赦转身往外走,再次被钟宛扯住了袖口。

漆黑的夜色里,钟宛语气轻松,“没事,忘就忘了。”

不等郁赦再说话,钟宛认真道,“你忘了,我就明天再做一次,后天再做一次,大后天再做一次……”

钟宛哑声道,“待你好的事,我愿意同你做一辈子。”

信念坚定,一心想躲了钟宛,寻个没人的地方静待自己冷静下来的郁赦闻言双腿像被灌了铅,突然就走不出这道门了。

郁赦多年来义无反顾的行走在荆棘遍布的死路上,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钟宛绊住了脚,逼他生生转了另一条活路来走。

钟宛叹口气,“我没去过行宫,还想好好玩几天呢。”

郁赦表情自然道,“将来让你住个够。”

钟宛笑了,“刚哪儿到哪儿啊小王爷,这就这么笃定将来能让我随便住行宫了?”

郁赦没说话,钟宛一心想跟郁赦腻歪,挨挨蹭蹭的凑到郁赦身边来,舒服的靠在郁赦肩膀上,畅想道,“这边的行宫就算了,太大了,我也住不过来,将来真一切顺利,你替我修个小一点的吧,年轻的时候当行宫,过上几十年后当养老的别院,好不好?”

郁赦点头:“好。”

钟宛曲起长腿,把手搭在膝盖上,问道,“到时候你陪不陪我?”

郁赦依旧点头,“陪。”

钟宛眯眼看着郁赦,突然觉得有些话不必再问了。

不知为何,钟宛就是笃定,从心担心的那些事永远不会发生。

他和郁赦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现在,不是为了将来渐行渐远形同陌路的。

江南的豪绅确实有钱,也被激起了脾气,觉得这会儿收手是丢了脸,咬咬牙,抬手出了两万五千两。

少年郁赦在府中听到消息后,命人向牢中传话,他出五万两。

钟宛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吓人,“那边儿都要让你气疯了,还想同你较劲,却实在是出不起了……”

钟宛想着十五岁的少年郁赦不动声色砸银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

那会儿的郁子宥,大概是头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

钟宛看了郁赦一眼,轻声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在牢里要吓死了。”

郁赦失笑,“你怕什么?又不用你出银子。”

“所以更害怕啊。”钟宛看着郁赦,低声道,“肯花这么多钱买我的人,把我买回去后,不知道要对我做多少慑人的事呢。”

钟宛一笑,“万万没料到,把我丢到一边,三个月没理,亏死了吧?”

郁赦轻声道,“亏了。”

说来奇怪,当日种种不堪和狼狈,现在谈起来突然没了分毫避讳,钟宛种种心头不甘好像随着那封被他默默烧了的圣旨,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说话间,到城门口了。

钟宛看着郁赦,心头豁然。

这是肯花五万两赎了自己,却又为了避嫌三月不踏足别院一步的人,还是自己赚了。

天高海阔,由着他们纠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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