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梧跟着的这位师父,是九幽冥府鼎鼎有名的阴差,不知道姓名,但旁人都唤他一声七爷。
她跟着七爷人间、冥界来回穿梭。
听七爷说,阴差的考核期是一百年,在这一百年里只要她能熟悉规矩,不到处惹是生非,就能成为正式的阴差。
能当个阴差,在妖界可是个光宗耀祖的事情。所以岁梧勤勤恳恳,认认真真。
在干这份活儿的第一年,就被九府冥君题名了最佳招魂奖。
大家都一同祝贺她。
石桌上堆着许多酒瓶,众人喝得酒气熏天,一片狼藉。同为女子的小黎突然问:“阿岁,你为什么要当这个啊?看看你周围的男人一个个冷面无情、不沾人气儿。”
她又继续说:“我是因为懒得受生老病死轮回之苦,你呢?你是为什么?你也受不得人间的苦吗?”
岁梧虽然喝得头脑发热,小脸也发红,但这句话却入了心:“我……”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你什么你啊?”小黎大着舌头哄笑说。
由于酒精的作用,岁梧大手一挥:“我不记得了。”
小黎没再追问下去,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星星在夜空中闪啊闪。
凡间说人死有灵,化成天上一颗星。
“那我呢?”岁梧眨巴着比星子还亮的眼睛,醉醺醺地问,“我的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我是谁啊?”
夜幕像一匹黑色的绸绢,点点星子遍布其。奈何桥水翻涌着如潮水般的绿光,彼岸花在夜色中醴得妖艳。夜明珠的光亮照着塔尖,和周围婆娑的树枝,忙碌的灵魂得以安歇。
经历了那个庆功宴,大家发现岁梧总是偷偷躲起来,有空的时候也不跟她们玩。
岁梧在闲暇之余,就跑到姻缘树附近去冥想。
天上有三生石,冥府有姻缘树。
所谓姻缘树,就是一棵老槐树。
老槐树长得根深叶茂,郁郁葱葱,许多在凡间生离死别的有情人都来此处相聚。
生前有什么门当户对,死后总归是应生前之诺,来此一聚。
“若是我能早些看见你写的那些信,或许我们还能在生前多相守一段时间,你也不必落得个肝肠寸断的下场。”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女子的声音像念诗一样好听,岁梧抬眼去看,只见女子眉眼间姝丽,却有些哀婉在眉头积郁似的,宛若簌簌大雪中傲然挺立的一枝红梅花。
而同她说话的男人,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爱抚地摸着她的双手。
想来两人生前有过许多痛苦的经历。
“你追我到这里来干嘛!”
“你不是说你原谅我了吗?”少年一把握住少女的手质问道。
“我……”少女有片刻回答不上来,抽出手,别过身气道“所以我们以后谁都不要打扰谁了啊!”
“不可能!”少年掷地有声,拉着她的手撒娇般的哄道“别生气嘛,别生气啊!他们都看着呢!”然后冲着周围地人道:“对不住打扰各位了,我又惹内人生气了。”
少女固然明媚张扬此刻却有些羞怯:“你别的没长进,死皮赖脸越来越厉害啊!”
岁梧走到离老槐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四周生了青苔的大石头,有她个头一半高。岁梧脚尖一蹦坐上去,一只大腿放下来。
手里拿出了一只手链。
手链上有一个云状的长命锁,还有三枚铜钱,闪着细银似的白光。
这个手链是那天白泽上仙在和她渡水的时候,白泽上仙硬塞到她手里的,她刚想问一问,这个是什么,白泽上仙就被踹下去了。
她套外手上有些大,都可以当脚链了。把这个赠她,不知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来是白泽上仙的东西,他是个男子,骨脉本就比女子大,所以他可能单纯的是觉得此物碍事,就给她当小女儿家的饰品了。
思及此处,觉得白泽上仙真是大方,出手不凡。
这玉看起来就值钱,不知道能不能多买几斤猪蹄。
不过话说,白泽上仙此刻过得如何?
也不知道他那位心上人找到了没有。
这天,七爷突然把她叫过来,郑重宣布:“岁梧马上就是正式员工啦。”
大家像自家的娃娃考中进士了一样高兴,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过在此之前得去完成一项任务。”
他大手一挥,只见五颜六色的光交织成一副画面,富丽堂皇的大殿中央,跪着一位容貌倾国的女子,女子咬着牙,扬着下巴,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而殿前坐着的是一位身穿衮服的少年帝王,垂着睫毛,把玩手上的翡翠扳指。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仙白泽。
七爷指着画面中跪着的女子:“那位是位仙子,在凡间惹了祸,你得代替她上个断头台。”
岁梧指着自己:“我代替她去?我……我害怕啊。”
“ 来吧,不用怕。”不等她回答,七爷就替她做了主,轻轻一点她削薄的肩膀,少女就变成一缕青烟,被吸到珠子里。
她三魂归到身体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花容艳丽的脸上露出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态,鸦羽下乌黑的眼眸,茫然地看着四周。
谢欢心里一颤,仿佛脑子里的某根弦被突然拨弄,龙袍摆动,他轻轻地走过去,这花凝为何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泽上仙……”她唇角动了动。
此刻的白泽,人间帝王谢欢挑着她的下巴,收敛了眼底复杂的情绪,用玩赏的眼光盯着她看:
谢欢你姿容绝色,杀了着实可惜。
岁梧被人扼制住命运的下巴颏,勾起个讪讪的笑,无奈道:
岁梧不可惜哒
谢欢被她这一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按理来说她要么讨饶,要么宁死不屈,怎么乖乖认命了呢?他挑起黑如刷漆的眉毛,琥珀般的眼睛像会发光似的,调笑地问:
谢欢怎么?你很想死吗?
岁梧诚实地点点头,说的十分情真意切。
一双眼睛真挚又充满希冀,像是刚出生的小婴孩。
谢欢抖了抖龙袍:
谢欢“奇了,这天下有一心求死却毫无怨言之人,朕突然不想杀你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什么!别呀上仙,你快杀了我,我就完成任务了!
岁梧家父谋逆,我身为罪臣之后,理应以死谢罪啊!陛下!
谢欢杀人有什么意思?
谢欢嘴角勾起一抹笑:
谢欢把罪臣花承元之女花凝封为一等女官,殿前侍候。
岁梧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是来替那位仙子送命来的吗?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好的,又不死了?
喂那位什么仙子,你又不用死了,考不考虑回来?
七爷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身边,把她吓得差回去交差,在她身前道:“那位仙子回天宫了,既然如此,你且顶着她的身份,静观其变吧。”
静观其变? 岁梧犹豫了一下,是撞柱而死还是咬舌自尽。很快,她将目标锁定殿前的盘龙柱,脚上的链子却扎得她一疼,她刚准备冲过去,有一股力量逼着她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她挣扎着抬头看, 原来是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