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慵懒而低沉，淤青似的浮肿着，微弱的天光穿破云层没有半点温暖，透着隆冬的萧瑟，好像雪前的沉寂。屋门大开，一股冷风灌进来，眼泪不知不觉滑下来在脸颊两侧凝结成冰，痛得像被刀片剌开了一道血口子。玉檀拂去冰凉的泪水，跪倒朝皇宫方向三叩九拜，随后坐在桌边写了一封信。
如果可以选择，玉檀不愿意再在街上遇见九爷，不愿意再入宫闱任其驱使，也想好好地活着，但终究深陷泥淖，覆水难收。她欠了太多人的情，九爷的， 皇上的，一笔笔发霉的烂账高高地垒着压住她的命脉，沉重得无法呼吸。
从前种种终于可以一并还清，而姐姐的情，她穷尽一辈子也还不起了。
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压到镇纸下，相信自会有人将这封信送到她想寄给的人手里。
做好这些，玉檀感到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拿起不久前才摆在桌上的一小瓷瓶，步履从容地离去。
今年酝酿已久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碎雪从苍穹尽头缠绵旋落，织作细密的帘栊飘落凡间。
“下雪了。”玉檀出神地望着飘雪，雪细如盐，沾地成水，她喜爱这些转瞬即逝，冰凉晶莹的小东西，想伸手去接，奈何手里端着一盘要去送的饭食。一点雪光带着微凉的气息像一滴泪无声地融入碗中的马奶酒。
已然入冬，允禟仅着一身黑色单衣席地而坐，倚靠在冰冷如铁板一块的墙上，听见门外动静才渐渐睁开双眼，迷惘的目光过了许久慢慢聚焦于门口，盯着那碗奶酒整个人仿佛被凝固住。
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结局，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后，他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允禟静默良久，仰天长叹道：“你终于肯回答我了，玉檀。”说完拿起碗，平淡地问：“我喝下它，能让你不再恨我吗？”
恨，她自然是恨他的，恨得刻骨铭心，但爱也深入骨髓，爱恨都浓烈得不可理喻，把人烧得只剩下决绝。
玉檀想哭，却哭不出，原来，心痛到无法承受的时候，眼泪也会流不出来。玉檀紧紧摁住自己的心口，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汹涌的恨意，手脚战栗，仿佛无处泄洪的堤坝。
两人隔着风雪，隔着牢门，隔着两世而生，隔着万物壁垒。
爱不得，恨不得，无望的爱情让人绝望，所以只能用死来成全。只有死去，才是他们爱情真正的开始，只有死去，才是他们爱情真正的救赎。
屋内传来轰然倒地的声音，玉檀僵硬如石雕一般的身体瞬间瘫软，双手颤抖着拿钥匙打开门。
一幕幕往事如走马灯一般闪现在允禟的脑海中，鲜血自允禟的嘴角缓缓溢出，视线已经变得十分模糊。牢门打开，一人裹挟着寒冷的冬风细雪走近，可他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她最后一眼。
“玉檀......”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犹如锋利的刀剑在心头疾刺，玉檀颤颤巍巍触摸到他的脸庞，眼泪终于找到了出口，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容。
生离难与他相逢，唯死别才能够相认。
玉檀痛快饮下剩下的酒，同他紧密地依偎在一起，天涯海角，生死相随，就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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